兄妹二人又在正屋内堂谈话许久。
薛良将李子玉身死的始末，详细告诉薛晓仙，警告她不要再惦记此人。
薛晓仙在李子玉身上栽过大跟头，巴不得将他从记忆里抹除。
她刚哭过，眼眶红红的，满脸傻气，此刻不管薛良说什么，都点头答应。
薛良见她如此，便不想说些没用的责备，不过觉得所有宽慰的话，又都不免让她想起李子玉。
他稍作思量，转换话题，问道：
“你生病的事，娘己尽数与我说了，你往后就照柳大夫的嘱咐安心喝药，慢慢休养。
我只想知道，你如今有何打算，是要另觅夫婿，还是就留在家中，跟着你嫂子绣帕子？”
薛晓仙眨巴两下眼睛，收拢激荡的情绪，双手握在身前，郑重地望向他：
“哥哥，我如今不想那些事。娘年纪渐渐老去，我不想再受分离之苦，只想守在她身边生活。
我如今跟着嫂子绣手帕，也能赚到点小钱。我相信以后会赚得更多，总有一天能养活自己。
我，我想留在家里，不想再嫁人，可不可以？”
薛良眉头微蹙，叹息道：“我问得不对。这里永远是你家，你想嫁还是想留都随你，不用问我行不行。”
薛晓仙听他哥这是在安慰她，差点又没忍住流出泪来，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薛良瞅着她思索片刻，又说道：“听娘说你在戏班演出，挣了些钱，有多少？拿给我看看。”
说到这个，薛晓仙顿时得意起来，“是呢，我可厉害！钱在东厢，我拿给你瞅瞅。”
她说着就抑不住卖弄本事的冲动，转头跑出去。
薛良哼笑一声，跟着她走出正屋，朝厨房门口坐着的薛氏点头，告诉她无事发生。
趴在薛氏膝盖上的灵灵，也有模有样学他点头，表情纯真，把薛氏给逗笑，“小娃娃，你懂什么。”
薛良走到东厢门口，抱着手臂等薛晓仙出来。
薛晓仙很快拿着个绣花钱袋，跑到他跟前，敞开袋口递给他看，“哥哥，你看。”
薛良接过钱袋，先是抖了抖，听见“哗啦”的铜板碰撞声，不禁挑眉。
眯起眼睛往里瞧，里头只有一粒干瘪花生米大小的碎银，还有二十来个铜板。
“本来更多，但是回家时在镇上买了新衣和首饰，用掉了。”薛晓仙以为薛良在嘲笑自己。
“嗯。”薛良把钱袋口系紧，塞进自己的袖筒。
薛晓仙的眼神从尴尬变为震惊，“哥哥？”
薛良抬眸，“怎么？不愿意给我？”
她哥这么有钱，为什么要拿她的仨瓜俩枣？
薛晓仙脑袋发懵，又听薛良说:“给你带去北州的特产太多，都带不回来。只能在当地贱卖，亏了不少。”
他说的特产是指吃食，金银首饰肯定是带回来了，只是薛良不说。
薛晓仙自知理亏，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愿意给的，哥哥你尽管拿。”
薛良喉咙哼笑一声，又掏出一沓银票递给薛晓仙，“这些是近几年寄给你的钱，我从李子玉身上讨回来了。你数数。”
薛晓仙看着那沓银票，双眼冒光，嘴里忙说几句“谢谢哥哥”，快速接过来数几遍。
那银票面额不大，但对薛晓仙这身无分文的人来说，每张都是巨款。
银票数量也多，仔细数下来每个月都寄一张。
就连薛良气她，不愿读她家书的那几个月也有，想必是后来补寄的。
薛晓仙激动得不能自己，“谢谢哥哥！”
薛良将银票抽回，重新塞袖筒里，“不用谢，只是给你看看。”
“……”薛晓仙呆立当场。
薛良摆起脸色，语气颇有警告的意味：
“虽然你再三保证不会乱跑，但你脑髓没长齐。
身上若有闲钱，保不准又跑去哪里看花看草，被人再拐一次。
往后你吃住都在家里，每日清晨找我领三个铜板做零花钱，我不在便找你嫂子要。
你绣帕子的钱，我会叫你嫂子首接给我存着。明天会给你买本小册子，你自个记住挣了多少。
此外，离开镇子需要经过我、娘或者你嫂子的同意。往后遇到知心人，也先给家里掌掌眼。
首到我认为你的想法真的成熟，这些钱才会回到你手里。”
“我不同意！”
薛晓仙急得跺脚，“你太坏了！现在三个铜板，在镇上都吃不到一碗素面。
小弘之才十岁，他袋子的钱都不止三个铜板。我二十了，我至少要六个铜板！
而且我要买胭脂水粉，要买新衣服怎么办？没有钱，没有钱我就是个乞丐！”
薛良抱着手臂倚靠门框，被她的逻辑逗笑，
“吴弘之口袋不止三个铜板，那是他自己一个个铜板攒的。
你现在一天能绣多少手帕？竟然张口就要六文零花钱，你别大手大脚。
胭脂水粉这种额外开销，你另外找我支钱就是。我又不是不讲理，也不贪你的钱。”
薛晓仙又原地跳脚几回，朝厨房外头的薛氏求救，“娘，你看他！”
薛氏只冷冷地答道：“该你的！”
薛晓仙被打击得跺脚嚎叫。
薛良见她一发不可收拾，挥手打断，“别闹了。你跟你嫂子去林家村给人做衣服，可有遇到什么事？”
薛良这一问，又勾起薛晓仙的伤心事来。
她面如死灰，“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遇上事了？”
薛良忆起那晚，吴婉之手里的斧头，轻叹口气，“我猜的。”
薛晓仙越想越崩溃，后背跌靠到门框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哥哥，我被人推粪池里啦！他们把嫂子摁在地上打，还说你己经死在外面！”
她金色的眼珠滴溜一转，果断夸大其词，哭喊道：“他们还说，就算你活着回来了，他们也要骑到你头上拉屎！”
薛良本来听得起火，却见薛晓仙眼珠乱转，分明是在作怪，不由笑道：“谁啊？这么牛啊？”
薛晓仙频频点头，“是呀！可牛啦！我和嫂子受尽委屈啦！”
薛晓仙将林家村张伯娘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薛良，末了再三确认：“哥哥，你会收拾他们吧？”
薛良脸上还挂着淡笑，点头答应：“会的。”
薛晓仙立即露出笑脸，转身回屋，“那我把我的东西收出来，你今晚回屋睡吧。”
“不用。”薛良拉住薛晓仙，“娘病了，你和你嫂子，还有她小侄女继续住东厢。镖局可能有变动，我明日回去问过，再考虑怎么安置你。”
薛晓仙嘴角微抿，有些羞惭，但还是听他的话，没去收拾自己的铺盖。
薛氏风寒，不能和薛晓仙挤一屋，灵灵晚上也会被吴婉之抱到东厢。
薛晓仙是薛良的妹妹，娇滴滴的，不好让她去乱七八糟的杂物房睡。
吴婉之对薛良的安排没有意见，到家发现他们己把晚饭用的菜都备好，心里高兴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