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晨露打湿了萧承煜的披风，他望着北燕残军消失的方向，指节无意识地着信鸽留下的竹管。
竹管边缘有一道极浅的刮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抠过——这绝不是普通信鸽脚环该有的痕迹。
"影七。"他突然出声，声音压得很低，"那只信鸽飞得太急了。"
正在给刀鞘上油的影七猛地抬头，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殿下是说？"
"从黑风寨到北燕都城，直线八百里。"萧承煜屈指叩了叩竹管，"寻常信鸽要飞三日，这只翅膀带风，怕是用了药催速。"他转身看向流民营方向，篝火还未完全熄灭，几个流民正用树枝翻找未烧尽的粮袋，"他们早知道粮仓会被袭，所以才让信鸽赶在我们得手前起飞。"
影七的瞳孔缩成针尖，拇指重重碾过短刃的血槽："属下去追。"
"带两盏防风灯，沿着信鸽飞的方向。"萧承煜扯下腰间的玉佩塞过去，"若有发现，用鸽哨传信。"
月上中天时，影七的鸽哨声划破了营寨的寂静。
萧承煜掀开帐帘的手顿了顿——那是三声短哨，两长一短，是"发现异常"的暗号。
他抄起案上的火折子，刚要出门，却见影七的身影已从黑暗里钻出来，衣摆沾着草屑，左手提着个油布包。
"山神庙后。"影七将油布包放在案上，展开来是具青灰色的尸体，脖颈处有道新月形的血痕，"死了不到两个时辰，喉管被细刃割断。"他指尖点向尸体耳后，那里有个褪色的朱砂印记，"云月阁的标记。"
萧承煜的眉峰跳了跳。
云月阁是东越的情报组织，专司刺探与暗杀，他在现代史书里读到过——那是个连东越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影子势力。
尸体腰间还别着半块虎符，刻着"楚"字残痕，应该是南楚旧物。
"把尸体埋到乱葬岗，用生石灰裹三层。"萧承煜将虎符收进袖中，"明日辰时，叫苏慕瑶、王大柱到议事帐。"
晨雾未散时，议事帐里已坐满了人。
苏慕瑶的佩刀"寒霄"搁在脚边，刀鞘上还凝着露水；王大柱搓着沾了草汁的手，粗布衣服上沾着昨晚庆功酒的酒渍。
"先看这个。"萧承煜将油布包推过去。
苏慕瑶掀开一角，瞳孔骤缩，指尖按上尸体颈侧的伤口："这手法...是云月阁的'新月刃'，专破内劲。"
"但更蹊跷的是。"萧承煜抽出腰间的狼毫，在沙盘上画了三道线，"其一，北燕军撤退时虽狼狈，却保持着三队交替掩护的阵形——李元烈不是草包，不可能被百来号人缠到丢了粮仓。"他笔尖点向沙盘上的"黑风寨"，"其二，粮仓守备只有三百人，连寻常军寨的半数都不到。
其三..."他突然抓起案上的沙漏，"我让影七掐了信鸽起飞的时辰——从我们点火到信鸽升空，总共十七息。"
帐内静得能听见篝火噼啪声。
王大柱挠了挠后脑勺："殿下是说...有人故意放我们烧粮仓？"
"他们要的不是粮仓。"萧承煜的指节叩在沙盘上，"是让我们以为北燕军元气大伤。"他看向苏慕瑶，"慕瑶，营里这几日可有生人进出？"
苏慕瑶的手按上刀柄："末将这就去查。"
"别急。"萧承煜突然笑了，那笑意像春冰初融，"我有个法子。"
次日午后，营中突然传开消息：萧承煜收了北燕的黄金千两，要带着流民投敌。
王大柱蹲在篝火边，故意把声音放得老大声："殿下昨儿还说要带咱们种粮分田，这才几天就变了？"他抹了把脸，"要不...我明儿夜里去北燕营里探探？"
子时三刻，副将张全的影子鬼鬼祟祟溜出了营寨。
他刚摸到后山脚的老槐树下，就被影七的短刃抵住后颈："张副将这是要去哪？"
张全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我...我是去解手！"
"解手需要带着北燕的通行令牌？"影七晃了晃从他怀里搜出的青铜虎符，"说，联络人是谁？"
张全的膝盖一软，"是...是前太子身边的陈公公！
他说只要帮北燕传信，等他们打下南楚旧地，就让我当百户！"
萧承煜站在帐外听着，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和影七夜里带回来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楚"字。
"把张全关到柴房，灌点迷魂汤。"他对影七道，"让苏将军把巡逻队换成她的亲卫，后半夜加岗。"
三更梆子刚响，营寨外的芦苇荡里就传来沙沙声。
十二道黑影贴着地面爬过来，为首者腰间悬着青铜铃铛——那是北燕"夜枭卫"的标记。
他们刚摸到主营帐前，火把突然亮起，苏慕瑶的寒霄刀已经架在为首者的脖子上："夜枭卫的铃铛声，比乌鸦叫还难听。"
混战只持续了半柱香。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血泊里时，萧承煜蹲下身，扯下对方脸上的黑巾——是张全口中的陈公公，左耳垂缺了一角，和南楚旧档里的画像分毫不差。
"他们要刺杀我，好让营里群龙无首。"萧承煜用刀尖挑起陈公公的袖扣，里面塞着半张密信，"李元烈的大军，怕是已经到西戎边境了。"
黎明时分，萧承煜站在新立的旗杆下，望着朝阳把"萧"字旗染成血红色。
影七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捏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函："西戎边境的线人送来的。"
萧承煜撕开火漆，字迹力透纸背："北燕摄政王已派'鬼面'南下。"
他望着信纸上的墨迹，突然笑了。
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底下新换的甲叶——那是用现代炼钢术铸的，泛着冷冽的银光。
"告诉西戎的线人，让他们盯紧鬼面的行踪。"他将密函投入火盆，看着字迹在火焰里蜷成灰，"大夏的刀，才刚磨利。"
帐外，苏慕瑶的喊杀声突然响起——是新练的火铳队在试射。
火光中，影七的身影融入黑暗，只余一句低不可闻的应答："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