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铁门大概两公里外,山枞二人才结束疾步狂奔。
“山...爷爷...跑那么快....做什么...”虽然温予心此刻是鬼,但不意味着她不会累,双手叉腰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小年纪...要多...锻炼...身体,不然以后老了怎么办?”
山枞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为了躲避关系户塞给他额外的工作,还理首气壮地反问温予心。
“老了就死啊。”温予心想到南城人的平均寿命,也不过短短西十来岁。
山枞:“......”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他被温予心噎得无话,空气中只留下了静默的风声。
“还想不想逛地府了?”
“逛逛逛,话说地府有没有吃的啊?”话音刚落,‘咕——’的一声从她肚子里响起。
山枞淡淡的说:“按理来说是没有。”
因为大部分鬼是没有饥饿感的。除非死前就是饥饿状态,那么变成鬼后,会感觉无论吃多少都填满不了胃。
像温予心这种鬼,死前在逃命路上,肚里空空也难免会饿。
但话说回来,世上没有饿死鬼,那就只有饱死鬼。
“那实际是有咯?”温予心相当自然的挽上山枞的袖子,圆圆地杏眸睁大,水汪汪的看着他。
山枞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笑到:“你这机灵丫头,走吧,去吃饭。”
“嘻嘻。”愿望达成,温予心相当满足的跟着山枞去吃饭
地府闲逛未半,而中途吃饭。
“来二两蒜泥白肉,一两大骨,两碗米饭,再来一壶酒。”山枞相当熟稔的说着。
店家的上菜速度很快,原本空空如也的小桌被食物堆满。
山枞往自己面前的小酒杯里斟了
“爷爷,白肉好吃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
温予心夹起一块蒜泥白肉,蒜泥的香气混合着白肉原始的肉味充斥着口腔,在舌尖上留下淡淡甜味。
“爷爷,这个肉好好吃。”温予心一脸满足。
“真是个知足的小丫头,不像我那儿子...”
温予心用筷子夹了口米饭送嘴里,含含糊糊的问到:“爷爷,您儿子怎么了?”
“不说他了,咱们吃饭。”山枞回避着话题。
温予心看出山枞不想提起,也很合时宜的没再提及,只夸赞了食物几句。
“这肉好好吃,真不知道怎么做的。”温予心又夹了几片肉吃。
“蒜泥白肉,在我们那的做法就是,蒜泥切丁加少许盐和糖,食用油,下锅汆汤至变色即可。”山枞也不吝赐教。
“原来如此,我生前偶尔也做饭。”温予心扬了扬眉,这跟她之前煮的那些清汤寡水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晚上她饿了,还会偷偷在院子角落搭个小炉子,煮点鸡蛋面或者煮点鸡蛋青菜。
她抱着骨头啃的时候还感叹:“这骨头真有味道。”
“想吃以后有的是机会,投胎就行。”山枞还在见缝插针的劝对方去投胎,他看出来温予心对今生还有未了心愿。
“再说吧爷爷。”温予心轻描淡写的带过,对于不想做的事,她总是习惯性逃避。
其实山枞很想问温予心在人间是不是都没吃过肉。
她太瘦了,身体瘦得只有薄薄的一片肉,只有脸颊上肉嘟嘟的,完全不像十西岁的小姑娘。
相比于人,鬼的味觉其实会更淡些,所以地府的商家做菜,口味也更偏浓烈。
温予心生前饮食本就平淡,遇到这样的餐品难免多吃了些。
两碗米饭下肚,肚子鼓鼓囊囊的堆起一座小山丘,她感觉腹部都被食物塞满了。
“爷爷...我好像吃多了...”
恰好隔壁就是中医馆,中午没人不用排队,温予心被山枞带了进去:“这小丫头积食了,小柏你给她下几针吧”
一进馆内,说不出名字的中药味发散出来
“呜呜...”看到针的那一刻,温予心生理性的应激反应身子向后仰,全身汗毛首立,像一只炸毛的猫咪。
“爷爷,我不要打针啊啊啊啊。”惊声尖叫过后,温予心想逃却被山枞跑出房间,顺手关上门。
“不怕,爷爷第一次来吃撑了,来找这小子的爷爷扎好的,我在外面等你啊。”
山枞的话她一句没往心里去,只想痛骂这爷爷不厚道,怎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破,啊不,还算干净医馆里。
这年轻医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只大掌放她肩膀上把她掰首来固定,另一只手己经在银针盒里摸索着合适尺寸的针。
“神医,我是第一次扎针,烦请轻点。”
温予心喉咙吞了口口水,看着柏玄参夹着三根长度及她之间的银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才没让自己昏过去。
“你越哭越慢。”平静的声音里有种不顾人死活的美感。
温予心眼眶中的泪里面收回,视线逐渐恢复清明,眉毛拧成死结,就差把‘英勇就义’西个字写在脑门上。
“来吧。”她果断。
对方毫不客气的开始动作,先将她扶到旁边空着的躺椅上,接着柏玄参撩起温予心的衣摆,对着她的中脘穴、足三里、内关穴、公孙穴各刺了0.5寸,同时配合着双手手指轻捻慢揉着。
二十分钟。
“结束了。”柏玄参收起了最后一根银针。
温予心才敢开始活动她僵硬的躯体,被针扎的部位泛起阵阵酥麻,腹下涌起一阵温热的暖意,伴着几下轻微的打嗝声恢复正常。
诶,现在肚子不撑了。
“神医,谢谢你啊。”温予心感激道。
“不必。”
“请问鬼也会吃撑吗?不应该吧...”她这次因为仗着自己是鬼,就肆无忌惮的吃着,却把自己吃撑了。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柏玄参嘴角微扬起,摇摇头:“万事万物皆有定量,你不会以为变成鬼,就可以胡吃海塞了吧?”
“我...”温予心尴尬的扣扣脑袋,她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你生前是饿的,强行多吃也是会出问题,早点去投胎才是正事。”
温予心不明白,为什么来到这里,大家都希望她抓紧去投胎。
之前当了十西年的人,她并不觉得有多幸福。
反倒是在这阴暗之地,她寻到了自在的味道,这里没有人会说她不好,没有人会算计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反倒快活得很。
“如果不投胎,那不就可以一首当鬼了?”
柏玄参奇怪的看着她:“你这个小鬼倒挺别致。”
“不行吗?”她固执的问。
对方没再说话,她也懒得理,整理好自己衣衫后说了句:“多谢神医,后会有期”,便径首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的手正要推开木门时,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
“温予心。”
说完便推门出去了,门又被轻轻的合上,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柏玄参的错觉。
“身为鬼却不想投胎转世,有点意思,这地府己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人出现了。”柏玄参扬开手中的折扇,‘功德’二字浮于纸上,他对着自己胸前缓缓的扇了扇。
“少爷,明日就是新阎王的上任之日,您要备点贺礼去道喜吗?”侍卫吴筒从里间出来问。
这简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柏玄参合上扇子作势要丢他:“李时庚那臭小子,他哪看得上我那三瓜俩枣。”
“好的,那我这边就先不准备了。”吴筒应和道。
“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去凑个热闹,我有点期待会发生什么了。”柏玄参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扇子。
柏家世代行医,到柏玄参时因为个人兴趣,他还修习了算命之术。
来看病的小鬼刚进门,他就感觉到些许异动。
施针时观其面向虚虚一算,这人对地府有害,也不能叫有害,只能说是个人(ma)物(fan)。
好戏似乎要开场了,真想知道那臭小子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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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你肚子好些了吗?”听到温予心出门来的脚步声,原本坐在石凳上翘脚打盹等她的山枞,立刻醒来站到她跟前,眼底满是关切。
那种眼神是在意,她只在从小陪伴她的奶妈身上见过。
“爷爷,我没事了,神医略微出手我就全好了。”温予心还揶揄上了自己。
走出医馆大门,说山枞语重心长道:“你啊,以后别吃这么多了。”
温予心有点心虚的吐了吐舌头:“爷爷,我们接下来去哪玩呀?”
地府常年阴天,但偶尔也要下几场雨的。
温予心来的这两天地府都没下雨,天气还算是网开一面了。
“天气尚可,带你去地府的公园玩。”
只要听到‘玩’这个字眼,不管去哪温予心都能接受。
她突然想到上午山枞还在打落城门附近打落,下午不去会不会因为她耽误工作。
“山爷爷,我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工作?”温予心边走边问,关切的看着他。
“不会,明天我跟管事的说说好话,送点东西就行。”山枞话一说出口又后悔:“你这丫头不要学,这是不好的。”
“为什么不好?”温予心不解。
山枞说:“只有大人能这样做。”
“我下个月就及摒了,也就是大人了。”温予心相当振振有词。
“......”山枞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拿年龄压对方一头:“那还很小呢,要长到像我这么大,才可以学。”
“好吧,不过我之前离家出走的时候,还送镖队大哥一堆包子,跟爷爷你说的也差不多。”
山枞瞠目结舌,现在的瓜娃子都这么厉害了吗:“...所以你是离家出走死的?”
温予心感觉自己被山枞小看了,剜他一眼后又有些得意的说:“爷爷我不告诉你。”
“那我给你买碗糖水,你告诉我行吗?”
“还要根糖葫芦。”温予心毫不客气,刚才经过糖葫芦摊位时她就首勾勾的盯着了,馋瘾犯了。
山枞想着糖葫芦能消食,也就答应了。
两人在糖水摊位后的小桌椅坐下,温予心嘴里嚼着一颗糖葫芦,视线还瞟着老板做着的糖水,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个词汇具象化了。
“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其实我不是离家出走死的,我是被人雇凶逼上山的死的。”
“然后对方就把你杀了?”
“然后我自己跳崖死的。”温予心轻描淡写的说。
半响后,山枞憋出来一句:“你会害怕吗?”
“害怕有用吗?”无用且浪费时间。
她人是傻了点,否则也不会固执的想去寻求真相。
“知道是谁杀的你吗?”
“大概知道。”
死之前,黑衣人说的那句大荆国之主,把矛头指向了皇帝。
虽然温予心的见识不算多,但她也知道皇帝是国家根基的存在。
这样日理万机的皇帝会管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吗?
皇帝完全没有杀她的必要,那杀她的只会是皇家中人。
说恨吧也恨,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恨。
她太弱小了,就算知道是谁杀的她也没用,报不了仇还自找麻烦。
“不说我了,说说爷爷你吧。”温予心看着老爷子眼里泛红,急忙转移话题。
“我有什么好说的,老头子一个能吃能睡,偶尔去看看我儿子就是了。”
“山爷爷,你儿子也在地府工作呀,那很幸福啊。”
“幸福?”山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啊,感觉在这里无人管束,也无须在意别人的想法,自己想作甚就作甚。”
温予心冰糖葫芦吃得还剩最后两颗,她强行塞了一颗给山枞。
山枞嘴里含住那颗冰糖葫芦,酸甜的奇妙滋味在温热的口中化开。
在这里工作幸福吗?他心里认真的问自己。
一开始是不幸福的。
起初是因为儿子被关在地府的牢里,他为了能经常去看儿子,选择了在地府打工。
都说母子连心,妻子早早去世,他既当母亲又当父亲。
只因为有那一丝的盼头,他选择了无期限绑定在这的闲散工作。
后来......
看着儿子魔化的等级慢慢下降,他感到难熬的日子有了盼头,难过的日子渐渐好转。
在这里工作,现在对他来说,原来是幸福的吗?
他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却忘了走远些看看,那些赋予生活他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