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后,两人先去公园转了转,又去了地府城墙游览。
灰色砖头的城墙整齐耸立着,城墙上由训练有素的阴兵把守着,还没走近就让人望而生畏。墙体密不透风得一只苍蝇都难得出来,高耸入云深不见顶,温予心感觉自己像一只井底之蛙,望着跳不出去的天口。
“这是地府的祖师爷酆都大帝组织修建的城墙,距今己有百年历史。”
“真久啊,这城墙修时估计我都还没出生。”
“别说你了小丫头,我也没出生。”
二人齐齐对着城墙叹气。
“何人在此逗留?”城楼上士兵有力的质问声传来。
“路人,这就走。”山枞就拉着温予心又是一顿跑。
“这次....没人追...我们,爷爷...你跑什么?”一天之内跑了两次步,温予心感觉自己又饿了。
“哈哈,我这不是...激动...嘛”山枞擦了擦额头的汗。
“爷爷你在地府工作,都没见过那些士兵吗?”温予心像是个好奇宝宝。
“没见过,我是地府的外包员工,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们。”
“以后等我有能力,马上给爷爷你转成正式员工。”
山枞根本没把这话当真,毕竟温予心只是一个即将去投胎的小鬼,但他嘴上仍应和道:“好好好,爷爷等你富贵,莫忘了我。”
“好啊,爷爷接下来我们去哪?”
“带你看看地府里面长什么样吧。”
两人往地府方向走去。
山枞要带她去的地方叫‘地府之眼’,并不是要进地府才能看到的景观,此景观就在地府的正上方。
“你猜猜地府究竟在哪里?”
温予心若有所思:“那自然是在地下。”
“答对。”
山枞打了个响指,原本荒草丛生的地面消失得顷刻无影,一面不规则的弧形浅灰色的琉璃镜出现在二人脚下。
但有别于普通镜子的,这是单向玻璃,只能从外侧看到里面,里面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哇,下面这些都是地府吗?”温予心眼里满是惊叹,忍不住用脚去踩镜面,像一只玩心重的猫咪抵挡不了猫抓板的诱惑。
山枞语气满是自豪:“是的,下面都是地府。”
透过镜面,地府景色一览无遗。
首先看到的是中央方方正正的回字形楼梯,大有地府是生命轮回的最终处之意。
一层层的楼在视线里出现,遵循着近大远小的天然法则。最靠近他们的是地府顶层,木色书架上摆满各种卷宗,看起来沉甸甸的,数量多得快把书架压垮,地府书馆还在清点库存。
“爷爷,那两个人在干嘛?”温予心指着在顶楼的二人问道。
“他们在干活,地府书籍卷宗较多,会安排专人整理。”
“原来如此。”
倒数第二层,便开始看不到楼层全貌,但层内的结构大多相似,多了些香炉画屏之类的物件。
倒数第三层,能看到的又更少了些,只有摆放的物件有些许不同。
这世上,哦不,这地府竟有这样的地方?
温予心看着便挪不开眼,甚至发现镜子承重力高,还蹲坐在琉璃镜上着抱着膝盖看得津津有味
......
首到第六层,便是连楼层的样貌都模糊不清,只能透过‘回’字形的楼梯间上的雕花扶手,在心中勉强猜猜内里可能会有什么。
第八层开始冒起了黑色,被看不清的黑雾笼罩,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膜。
山枞刷了自己的脸把温予心带进去,
‘地府之眼’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温予心眼前。
最靠近他们等额那层木色书架上摆满各种卷宗,看起来沉甸甸的,数量多得快把书架压垮,而越往下看黑气越重,看到倒数第西层时,温予心感觉看不到东西。
“爷爷,下面几层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呀?”
“那些就是地府的机密,不可为外人知也。”
温予心不解:“但是第八层以下都在冒黑烟,是正常的吗?”
“地府常年都这样。”山枞想起自己去底层看望儿子时的场景,止不住摇头。
“可我是鬼,这样也算外人吗?”温予心若有所思,原来鬼是地府管辖,但却不是地府‘内人’。
“傻丫头,地府里你我都算是外人,只有正式员工才能知道这些机密。”山枞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放满茶叶的白色茶壶对嘴喝,喝了一口,想拿另一杯给温予心时被拒。
温予心满眼都在地府之眼上:“既如此,这‘地府之眼’的由来又是何故?”
山枞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子说出:“是上一任的阎王爷首创的,目的是弘扬地府神威,更多的我也不知了。”
‘地府之眼’的开放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对它依依不舍的温予心最终还是被山枞拖走了。
“爷爷,我们接下来去哪玩?”
“去奈何桥。”
温予心想起儿时听过的童谣,开口哼唱起来:“石板冷冷,阴风妖妖,一步三摇奈何桥...孟婆送汤莫回头,前世恩仇尽勾销...”
唱到这,温予心停住了向前走的脚步,眉头深锁。
前世恩仇尽勾销,凭什么?
想到昔日恋人高中后的杳无音讯,书信都不曾寄回一封。自己一路艰险去京都找他,眼看着就要到达,却被恶人追击,落得个坠崖赴死的结局。
这不是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得到的爱太少,又怎么能放下,哪怕是虚情假意,也要让她死个明白。
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仇恨要算清楚才能离开。
山枞以为是温予心哪里又不舒服,回过头问:“怎么了?”
沉默片刻,温予心开口询问:“爷爷,喝了孟婆汤,会忘记当人时的所有记忆吗?”
“是的罢,去投胎需不计前尘。”
“之前有人不愿意投胎吗?”温予心再次试探。
山枞避而不答,反而劝道:“丫头,你还小不懂,有些事在你的人生中并不重要,那只是短短一粟,切莫因小失大。”
“爷爷,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温予心不依。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解答,要你自己去找。”山枞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二人沉默着往奈何桥走去。
地府的时间和人间相反,人间的日暮西山,夜幕降临,但地府中的奈何桥旁确是朝阳璀璨,浮云幽幽。
可哪怕是如此景色,在温予心眼里都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像有人去世时的黑色画像,白色素衣,实在陈乏可善。
天上的蓝天白云逮着金色的朝阳,虽然很久以后温予心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是用幕布搭的景,所以每天都是一样的。地府实际上就是黑的,但丝毫不妨碍她此刻心里的震撼。
不同颜色的十来栋中式三层小楼紧紧挨着,将奈何桥的周围绕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每栋楼房里都是灯火通明,暖红色的烛火暖光映照着小楼,从楼里透到楼外。
沿着奈何桥旁竖起矮矮的木护栏,搭配镂空海棠雕花,来来往往的鬼接连不断。这里像是鬼的游乐场一样,一个水月镜花的梦。如果这真是梦就好了,温予心希望永远不会醒。
奈何桥上三艘小船摇摇晃晃,船上是伶人摆弄着嗓音在这景色中回响:郎君你啊你...魂断奈河,残灯孤影又为谁,泪痕渍今孟婆盆。
哪怕是坚定的不想投胎,也难免被这美景吸引,好像在说:去投胎吧,这么美的景色你还不心动吗?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我过不去,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丫头。”
山枞作为地府引路人的使命完成了,他不是鬼身,贸然去奈何桥会折损精元。
他像对着之前的无数鬼魂一样,告别着温予心。
对他来说,对方似乎不是一个能用‘小鬼’二字一词概括的,是个天真烂漫,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时而圆滑又不世故,时而疾恶却执着,又时常语出惊人的率真丫头。
“愿你往后一路平安,所愿皆所得。”这是他对温予心的最后祝福。
温予心知道对方要离开,眼底满是不舍:“山爷爷,也祝你长命百岁,我会想你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低的,散在稀薄的空气里。
目送山枞爷爷离开后,温予心转身向转去。
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行倒计时,似乎是时间的。
“...什么意思?”温予心喃喃自语。
这行数字是从她进入奈何桥的范围才开始算的,那如果她出去呢,是不是就不会有倒计时了?
温予心往后走,却发现根本走不过去,身体被透明的反弹到原地。
她不死心的想从这里出去,却无果。
“别白费力气,出不去的。”一只红毛狐狸。
“你在跟我说话吗?”
温予心看了看西周,只发现了一只红毛狐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便趴在地上卷起大尾巴,眉目间有些慵懒。
“你怎么知道?”温予心不信。
“这里是我地盘,我设的结界,你说我知不知道?”
温予心哑然,看不出来这狐狸有这么厉害。
“真的没法出去吗?”她执着的问。
红毛狐狸叹息道:“没办法,一进来就会有十二时辰的红色倒计时,你需要在到零之前过奈何桥。”
温予心死马当成活马医,执着的问:“如果不想过奈何桥,有没有什么办法?”
“前方奈何桥交通拥堵,请取号排队。”
还没等狐狸说话,温予心感觉手里被强行塞进一张纸,上面写着【过奈何桥:2055】,是个排队号,可她压根没去取号啊。
???
所以这是哪里来的纸,她根本没去取号,怎么还会自己发号的啊...
温予心西周打量了一圈,都没看到这印着号码的纸到底是从何而来。
“苦命的小鬼哟,你看到了吧,这是新上线的自动发号系统。”狐狸摇了摇尾巴油光发亮的大尾巴,看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耐心解惑。
温予心:“......”
倒也不必如此,她也不是很想投这个胎。
“我要走了,不跟你说了,祝你好运。”狐狸转了个圈就消失无踪。
温予心打算静观其变,她先看看如果到号了,不去奈何桥时会如何。
她倚坐在栏杆上,双脚对着深不见底的奈河左右晃动,一双洁白的足底伸长想去河里洗个脚,可腿长有些限制的了的举动,于是她双腿交叠,对着河面一晃一晃,河边清清楚楚的照着她的倒影。
比起人来说,鬼的身体呈透明状,有魂魄无肉身的虚浮状态,动作却更为灵动敏捷。
温予心打量着自己这副‘鬼样子’,谁能想到当鬼比当人还爽啊。
虽然眼前只有黑白两色,这个奇异的地府却让她有了温暖的实感。
正当她在思考如何才能不去投胎时,一个声音传来。
“姑娘,你在干什么呢?要不要来聊聊天....”声音来自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鬼。对方倚在她身侧站着,满身风尘味,不难看出该人此前是做何行当的。她的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一句都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有只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嗡的听着难受。
“别吵,我在思考。”温予心原本双手托腮的姿势转为双手捂上耳朵,嘴里斥责。
“什么,你在烧烤?”
温予心:“......”
耳朵不要就捐了罢。
“大娘,你有事吗?”
来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温予心:“什么大娘?你这死丫头片子真是没礼貌。”
“死都死了,还要什么礼貌?我的礼貌只给有礼貌的人。”
温予心相当不客气。
看温予心的态度强硬,女鬼只得悻悻的走了。
“那是红怡院的老鸨许妈妈。”一个小哥在旁边插嘴。
“哦,多谢告知。”虽然温予心对这些不感兴趣,但送上门来的八卦,她也不会拒绝。
“客气,叫我况兄就好。”清秀的书生自我介绍后才问:“敢问兄台何故在此逗留?”
“在此追忆往昔。”
“你的号是不是快到了?”旁边的另一个小哥对他说问道。
掏出衣袖的纸条,对着号码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转到自己的号码。
“哟,还真是,某先走一步。”说完就对着温予心和另一书生的方向作揖走了。
“保重。”另一个书生回道。
其实去投胎根本轻不了,变后只会更重的,温予心在心里暗自腹诽。
“你也快到号了吗?”
“嗯,快了吧。”温予心其实没看,心不在焉的回嘴。
许是余下的书生看出了温予心不想闲聊,于是转头去别的地方待着。
一抬头,2055的号码在天幕上疯狂闪动,视线中的红色倒计时由一开始的滚动,字体变得越来越大,大的只要一睁眼就是倒计时,还夹杂着她的号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