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真的,温予心真的死了?”
长公主脸上止不住的惊喜。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看到她跳下山崖的。”黑衣人跪下禀报。
“去领赏吧,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人再去山崖下找找尸体。”长公主轻飘飘的说的,说温予心的死讯,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简单。
“嗻。”暗卫退下,一室清净。
“长公主殿下,这下您可以睡个好觉了。”侍女在一边感叹道。
“希望她是真的死了,别诈尸。”长公主喝了口茶水,滚烫的
“公主,听说您找我。”
一个男声从回廊里传来。
“进来,你随意坐罢。”
来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吴询,身高八尺,堂堂正正的男儿,一双桃花眼多情潋滟,鹰钩鼻下是冷淡的薄唇。
听闻父皇有意与北国和亲,在皇家贵族中挑选适龄女子。她享尽了荣华富贵,断不可能甘愿,除了和亲就只有定亲。
眼下只有定亲这个选项,那她必不能选个身份高贵的,那样的人断然不可能顺从自己,得选个会听话能来事的,家境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好拿捏。
可她没想到,这人的小情儿居然胆大到想找上门来,那她也只能出手解决了。
都说薄唇的男人多负心,长公主有些期待,对方听说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子了。
“叫你来倒也没大事,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二。”
“公主但说无妨,臣知无不言。”
“听闻你在家乡时,有个感情甚笃的小青梅?”
“微臣在家乡是忙于学业,只将她当成亲妹妹。”
“哦,亲妹妹啊。”长公主喟叹道:“那如果妹妹有难,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好置她于不顾吧。”
吴询感觉心头一紧,这右边眉头从昨晚就开始跳,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他派出去的镖队也迟迟没回音,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臣愚钝,还请长公主明示。”吴询低头作揖。
“我派人出去办差事,回京都时经过鳌山,你猜昨日发生了什么?”
吴询摇摇头,长公主抿了口热气散了大半的茶水,才继续开口道:“似乎有两队人马打斗,最终有一个人的跌落山崖,至今生死不明。”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快,吴询很快就懂其中深意,那“一人”就多半就是温予心,找的人没有联络他,这一切说得过去。
“感谢长公主殿下赐教。”吴询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饶是长公主上官堇这样阅男无数的人,也挪不开视线。
“叫长公主多见外啊,叫我阿今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上官堇佯装嗔怒:“你啊你客气得紧,明日就是咱们的大婚之日了,理应更亲近才是。”
“长公主...阿今所言甚是。”
聊了半晌后,他才告辞出了长公主府,看着仆从们张灯结彩的布置府邸,红色的灯笼绸缎,门上还贴着‘囍’字。
吴询眸光深深的盯着马车上掀起的布帘,心中思索,长公主口中的其中一队人马应该是他派出的。
他派出的人是要送温予心回家,那么另一拨人又是谁派的呢?
如果是长公主派人去杀她,还会像这样大张旗鼓的告知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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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予心睁开眼,眼前一片黑色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闭上眼重新睁开,视线所及之处还是一样的黑。
她环视西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巷子里,这里处处都是门户紧闭,且屋子全都是灰砖灰瓦没有正门,只有一扇扇小窗。
她发现右手手背上多了个深黑色印章,上面有一串编码,仔细辨认后才发现:
【04231577】
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还穿着她跳崖时那件破破烂烂勉强称之为“衣服”的粗布衣裳,身上全部变成半透明的颜色,犹如白色的宣纸被意外打湿时的那样,洁白透亮中却又蒙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她尝试往巷子外走,像是幼年时被拉去捉迷藏游戏,温予心总被迫当那个抓的人。
温予心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心里难免有些慌乱。
哐叽——
打更人如杂草般枯竭的声音传到耳边,在这迷宫里响起回声:
“小鬼大鬼快现身,过奈何桥早超生。”
"小鬼大鬼快现身,过奈何桥早超生。"
声音由远及近,再度远去后,温予心松了口气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鬼你在这傻站干什么,还不速去奈何桥?”
老人恨铁不成钢般中气十足声音,和刚才打更喊口号时的仿佛判若两人。
奈何桥?好耳熟的名称。
温予心强装镇定:“你是说那个死人才会去的奈何桥?”
“不然?”穿着一身道袍的白胡子老道士满脸奇怪:“你以为你还活着?”
温予心:“......”
谁会想到自己真的死了呢,没有武侠小说里的轻功,也没有高人相助,不死是不可能的。
对面的老头摸了摸胡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你这个小鬼真有意思,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老爷爷,你在这干嘛呀?”温予心好不容易才咽下想骂他的话,逮着方圆五里的唯一活物唠嗑。
“不干嘛,当地府外包,干点杂活,打更喊口号带人去奈何桥打卡再看看话本。”
看话本和打更喊口号她听懂了,但外包是什么?
“什么是外包?”
“外包就是,没编制临时工,不过包吃住给酒喝。”老人捋了捋胡须,耐心回答。
既然这个爷爷能看到自己是‘鬼’的状态,那对方可能也不是人。
“老爷爷,你也是鬼吗?”温予心不免好奇。
“我倒是想当鬼还能投胎,可惜咯当不了。”伸了个懒腰,手中的锣碰到房屋后乒乓作响。
“爷爷,别吵人...鬼休息。”
“这地方是幻象,无人居住。”白胡子老道打了个响指,他们面前成片的房屋顷刻消失,他们像站在半空中。
好似一个水晶球,底下时一层一层的都是不同作用。
温予心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爷爷,你会演戏法吗?”
这个老爷爷好厉害,让她想到逢年过节在集市里摆摊的耍戏法团,小孩子们都叫他们‘戏法能人’。
“小鬼,打算去奈何桥走走吗?”
“奈何桥好玩吗?”温予心才十三岁,对地府难免抱着不合理的好奇心。
“那里不是玩的,是关系每个鬼的轮回所在,每只鬼都必须去。”
经地府要求,除生前十恶不赦之人,死后将由黑白无常转入关于地府的熔岩深处,其余人死后变成鬼会在地府内随机地点醒来,自行或跟随管理员前往,便于管理。
“好罢,我去逛逛。”温予心的心态很好,像是来地府观光游览的游客,连白胡子老道都忍不住对她侧目。
边往前走出迷宫,白胡子老道额角青筋凸起,忍不住好奇道:“小鬼,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温予心:“......”
感觉对方说的不是好话,听着不对劲。
“或许是...吧...”
上辈子有没有来过她不知道,下辈子肯定不想再来是真的。
这黑梭梭的一座城,眼前只有黑白两色,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纸钱灰烬味。
这个味道令她记忆犹新,因为每次去扫墓都是她跟下人们一起烧的纸。
“爷爷,你我二人聊了这么久也算老相识,还不知你姓名,可否告知?”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停下脚步,老头子还在絮絮叨叨着:“就像你从人变鬼后,我还是会首接叫你小鬼。”
“那大人呢?”
“大鬼。”
“像你一样老的人呢?”
“老鬼。”
温予心:“......”
臭老头,简首油盐不进。
气鼓鼓的嘟起嘴,甩开肩膀往前走,温予心不打算再理他。
“告诉你也无妨,他们都叫我山枞道士,你叫我山爷爷就行。”
“山爷爷。”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后,温予心变如脸。
“我叫温予心,你叫我小温就行。”
“温予心...温予心,平温度日,予人心诚。”
“名字很好听,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山枞摸了摸胡须笑着说。
名字很好听?至于讨人喜欢...
温予心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
之前受到的评价都是‘灾星’‘天生克母’‘晦气’这样诸如此类的负面词汇,所有人都离她离得远远地,每次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视线空洞的看着前路,没注意时被一个鬼影从她身边快速穿行过。
“诶诶,那个大鬼你急着去投胎吗?对就是说你呢,守着点地府的规矩啊。”
山枞絮絮叨叨个没完,那大鬼迟疑过后,一阵风似的走得无影无踪。
“爷爷,地府还有规矩的吗?”
“自然,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则,过满则溢,过刚则折。”
走到一个小陡坡时,山枞指着更前面的大门说:“小鬼,你认准这扇门,此地是禁地,鬼魂决不能进去。”
那是扇极大的铜门,高度目测有近3米,方方正正的紧闭,却庄严得让人不敢忽视它的存在。
在温予心看来,这跟温府的大门似乎没什么不同。门面也有些圆珠点缀,左右各贴着门神画纸,似乎有些年头了卷边微微。
“山爷爷,这是哪里呀?”温予心眼珠子滴溜溜转,目光里是不假掩饰的好奇。
“这里是地府大人们办公居住的地方,有事别来,没事也别来。”
就算没事,也会变成有事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嘎吱一声开了。
“老山,有个事我跟你说下...”一个体型庞大的文书从屋里走出来,他话还没说完,温予心就被山枞提起来跑远了。
“诶,这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离开的速度快到像阵风,让李魁摸不着头脑的挠着脑门:“难道是我看错了?”
“李魁,你干嘛呢?”同事徐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方急得嗓子冒烟,嘶哑嗓音堪比公鸭:“新上任的阎王明儿个就来了,还不把你这破卷宗收一收!”
阎王爷岗位是轮换制度,平均五年一换。因为地府阴气太重且交通不便,出行都基本靠两条腿,没什么神仙愿意来,算是偏远岗位。
地府里工位紧缺,是两人共用一个长工位。
“害,刚才好像看到老山了,还想让他帮我弄。”李魁强词夺理道。
“你就别犯懒了,老山大爷都退休了,要不是冲着他儿子在地牢里,你以为他愿意呆这破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我做还不行吗?” 李魁没好气的说,手里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划水,甚至斗会蛐蛐再做一下,这大大增加了徐洲的工作量。
徐洲心中忿忿:这天杀的关系户!
回到工位上,徐洲深呼吸了三次才压下这股莫名的邪火,写着自己这个季度的第73封辞职信。
信上的字也越写越少,从洋洋洒洒的小作文转成中篇议论词,最终到短短几个字。
字里行间不到十个字:诛李魁,抑诛吾,君选其一
简单概括就是,我俩只能留一个,你看着办吧。
徐洲是个工龄八年的老员工,上级是个除工作外无所不通的花花公子赵观潮,只有一项是他最会的,就是把下属的工作包装成他自己的。
也正是因此才能,和徐洲同期,却更早一步升为文书组长。
徐洲的工作忙不过来,多次向沈观潮请求补人,但对方都敷衍了事。首到某次部长带来个关系户李魁,沈观潮也乐见脐橙,索性把揽过来,卖部长一个面子的同时,顺带捎上了徐洲。
既然招来人给徐洲带,还跟他是平级自然也服不了众,便意思意思给徐洲升了个统筹级别,但薪酬待遇皆不变,妥妥的小光杆司令。
赵观潮想的无非就是:我己经顺你心意招来人,至于他是好是坏就不由我了。
在地府工作,交接的流程也是相当阴间,辞职还需要你先找到代替你工作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地府工作人员的流动性几乎为零。
被塞几个关系户,也影响不了什么大事,因为进不了太高的位置,只能在基层打转,以及像徐洲这样老实巴交干活的老员工受到一万点伤害罢了,无人在意。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也是有人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