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阴云压得更低了,将整间屋子衬得像个即将落锁的铁笼。
女业主没有接话,反倒是再次举起空鼓锤,金属锤头在瓷砖上敲出更密集的“嗒嗒”声。
嗒嗒嗒......嗒嗒嗒......
刘富贵看着对方故意在己经检查过的瓷砖上来回敲打。
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多年经验,察觉到这个客户不想结账。
但现在自己毕竟也急需钱。
刘富贵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追上前。
“我这是真的急需这笔钱。”
“您应该也知道我儿子,今年......”
话未说完,女业主手突然横在半空,挡住刘富贵剩下的话。
“你家里的事不用和我说。”
“我也不想知道。”
“这样吧,工钱下个月给你。”
“我下个月也要结婚,现在也十分需要钱。”
女业主却在心里窃喜。
【你急?】
【那就活该咯。】
【现在看来还能再砍一笔。】
【能砍下来多少呢?】
【至于结婚,反正是男方出钱,我也一分不用掏,怎么会缺钱呢。】
林澈听着女业主言行不一的话。
心里的火噌噌往上冒。
刘富贵喉头滚动着,喉结像被砂纸磨过般刺痛。
这种“下个月结”的话术他听了不下百次,多少工友的血汗钱就是这样拖成了坏账。
可他低头看见自己开裂的劳保鞋,又想起儿子在电话里的声音。
最终只是把拳头塞进裤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要不您看咱们各退一步。”
“您把料钱先结了。”
“剩下的工钱之后再说。”
女业主突然拔高声调,高跟鞋在地板上跺出刺耳的声响。
“要要要!”
“我又没说不给。”
“你就非得今天要呗?”
女业主这一吼。
刘富贵像被针扎的气球般猛地后退。
女业主立刻乘胜追击。
“再说我之前还说打算再给你介绍几个活。”
“你现在就这么急迫?”
“让我怎么办?”
“我看你是完全没有眼光。”
刘富贵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白发被汗水粘在额角,他盯着地面瓷砖缝里的水泥渍,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
林澈清晰地听见女业主心底的嗤笑。
【什么活。】
【就是自己瞎说的。】
【这人竟然信了?】
【真的好骗!】
最终刘富贵垂着头走向楼梯间。
女业主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故意把空鼓锤敲得更响。
嗒嗒嗒.....
首播间的弹幕彻底炸开。
“好好好,好一个没有眼光。”
“什么叫眼光?眼光能吃饱饭吗?吃到肚子里的才是真的。”
“玛德,就是看人好欺负,知道急需要钱死命压价呗,我算是看明白了。”
“确实如此,那怎么办?”
“咱们首播间有律师吗?”
“这情况就算是职业讼棍来了,也得打一两年,没办法光是上诉等待开庭就得需要几个月。”
“最后就算是认定给钱,还能继续拖着,最终就是强制执行,违法成本实在是太低了。”
“凸(艹皿艹)!”
林澈跟着刘富贵走到楼梯拐角。
昏暗的光线下,刘富贵正用粗糙的指腹反复打火机轮片,烟卷在颤抖的嘴唇间晃悠。
脸上满是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澈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手腕,问道。
“刘师傅,我刚刚听话里的意思。”
“您这个活包工包料?”
刘富贵“嗯”了声。
“瓷砖、吊顶材料都是我垫的钱。”
“小林,你是年轻人。”
“你说这种事打官司好使吗?”
林澈望着老人鬓角的白发,想起刚才心声里女业主算计的冷笑,喉结重重滚动。
“您要是急需用钱。”
“就别想打官司了。”
“那方法慢的话拖个一两年都很正常。”
“她拖得起,您拖不起。”
刘富贵的脸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泛着青灰色,喉结像卡了块石子般上下滚动。
“那那那......怎么办呢?”
林澈没说话,只是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锤。
锤头在楼道微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刘师傅,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对方不想给钱,那她也不能要到东西。”
“双输好过单赢。”
刘富贵接过锤柄,脸上更加纠结。
“啊......这......”
林澈看向首播间。
“兄弟们,我问一嘴这种包工包料的活。”
“干完了再砸坏违法吗?”
弹幕瞬间像炸开的烟花,在屏幕上疯狂滚动。
“卧槽,锤!”
“主播,你踏马来真的啊?”
“这种我还真的接手过,如果对方没出料钱,那砸了没有事,反之就是违法。”
“真的要砸?人家姐姐可是要结婚啊,主播如此做,积这么多福下辈子要干什么?我根本不敢想。”
“你积这么功德,把二舅放在了哪里?”
“快!我要看血流成河!”
林澈扫了眼弹幕,又看向刘富贵。
“刚刚问了,包工包料就不犯法。”
“反正咱们觉得没装修好。”
“砸坏了重新装,有问题吗?”
刘富贵身体还在抖,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的手攥着铁锤,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低头看着自己鞋面上干结的水泥块,又想起儿子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
林澈继续说道。
“当然您也是不想这么干也行。”
“不就是她正常结婚,您要为儿子的学费去求人。”
“最后还要过来要尾款,恐怕到时候她还会让你打个折。”
这话像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刘富贵心上。
他突然猛地站起身,铁锤被攥得“咯吱”响,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从未有过的火光。
“小林,你说得对。”
“她不让我儿子上学,我就不让她结婚。”
“谁踏马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