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停云短促破碎的惨嚎如同被掐断般,很快被巨大的冲击带来的窒息感淹没。
“砰!”
他和怀里紧护着的波利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狠狠撞在冰冷粗糙的院墙根下。泥土与青苔的气息混合着他肩头喷涌而出、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血腥气,瞬间在角落里弥漫开来。巨大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他右肩伤口处狠狠翻搅,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彻底陷入黑暗。
那枚哈德斯城邦的鹰首徽章,带着血色的光晕,依旧清晰地倒映在他因剧痛而涣散、却始终不肯彻底熄灭的瞳孔之中……
整个院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贵族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片短暂的、带着新奇满意或淡淡嘲弄的安静,显然他们对这血腥的成果颇为享受。
孩子们的哭泣也凝固了一瞬,旋即被更大的、歇斯底里的恐慌淹没。
李伊莲绝望地闭上眼。
卢恩牧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苍老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无尽的自责与悲恸。
“呜……呜哇——!云、云哥哥!”怀里的小女孩波利终于从极致的惊吓中找回了声音,但那声音细弱、破碎,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无助。她被那温热的液体溅了一脸,身体因燕停云无意识却死命的收紧而勒得发疼,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抽噎着,豆大的泪珠混着燕停云肩头流下的暗红,在肮脏的小脸上冲开一道道污痕。
燕停云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快不属于自己了,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牵扯着那撕裂的伤口,剧痛让他全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黑,整个世界的喧嚣(贵族的狞笑,孩子的哭喊,风笛的呜咽)似乎都在离他远去,只剩下右肩上那团不断扩大的、灼烧灵魂的冰冷与剧痛,以及怀里小女孩那微弱却锥心的抽泣。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动作牵扯得伤口一阵剧痛,冷汗瞬间又浸透了额发。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怀里泪眼模糊的小女孩。
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
一个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甚至有些扭曲的弧度,极其勉强地出现在他沾染了泥土和冷汗的、毫无生气的脸上。
“波利……” 他的声音极其微弱,像风中的残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剧痛的震颤和血沫的气息。但那双被疼痛侵蚀得涣散的瞳孔深处,却死死地燃着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苗——那是不甘的意志在濒临破碎的边缘硬生生撑起的屏障。
“别怕……”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一点,更稳一点,却只发出了近乎气声的嘶哑,“……哥哥……会……”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压住喉咙涌上的腥甜和破碎的呛咳感,“……保护你……”
这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这破碎却坚决的承诺,在巨大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力量。
他那瘦弱的身躯,被剧痛折磨得蜷缩着,甚至不能将怀里的波利完全遮掩,暴露出同样瑟瑟发抖的小小身体。
然而,在这一刻,这具单薄、染血、濒临崩溃的少年躯体,在波利眼中,在墙角这绝望的一方天地里,却又显得如此不可思议的、绝望的“高大”。 像一面随时会倒塌,却又固执地、死死地立在她身前,试图挡住一切风雪与箭矢的、千疮百孔的残墙。
正是这最后的微笑和微弱的声音,彻底点燃了暴戾者的杀意!
李斯脸上的肌肉因为病态的兴奋而扭曲着,刚才那血腥的一幕,燕停云破碎的惨叫与挣扎,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像滚烫的烈酒彻底灼烧了他嗜血的神经。
“就是这样!”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变调。
“这才有趣!哈哈哈哈!” 狂野的笑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他似乎彻底抛弃了猫戏老鼠的姿态,燕停云的“反抗”(即使是如此虚弱绝望的反抗)和那份近乎愚蠢的“保护”,在扭曲的视角下,成了最强烈的挑衅和最值得摧毁的猎物!
“挣扎吧!继续挣扎吧!贱民!” 他狞笑着,动作快得几乎失去了贵族的仪态,粗暴地抽出第三支箭!那张昂贵精致的复合弓被他拉得吱嘎作响,弓臂甚至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呻吟! 他根本不在乎准头,只想再次看到那个该死的贱骨头被利箭贯穿时更痛苦的扭曲表情!
箭镞的寒光,带着冰冷的恶意,再次死死锁定墙角那片挣扎着、试图筑起最后屏障的血色身影!
死亡的阴影,带着更加浓烈的血腥味,毫无怜悯地再一次笼罩而下!燕停云残存的意识中,连一丝再次躲避的力量都榨取不出来了,他只能本能地将波利的头更深地埋在自己唯一完好的左侧肩窝处,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徒劳地试图拱起一点后背,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毁灭性的痛楚。
“呜——呜——呜——”
就在这血腥与哀鸣交织的死寂中,遥远而清晰的、属于哈德斯城邦的报时风笛声,穿透了正午灼热的空气,低沉而悠长地响彻在哈里村上空。 这声音本该宣告一日过半,带来短暂的休憩与安宁。
然而此刻,那浑厚悠扬的笛音,却像沉重的鼓点,一声声敲打在凝固的恐惧之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为这场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尚未终结的残酷猎杀,拉响了更加冰冷刺耳的序幕……
李斯的手指,终于松开了紧绷到极限的弓弦!
第三支饱含扭曲杀意的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如同扑食的毒蛇,首噬向墙角那团残破的身影!
燕停云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中沉浮,视线己经模糊得只剩下血色的光晕和怀中波利那双充满绝望泪水的眼睛。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箭矢破空带来的冰冷气流激得伤口一阵剧痛。他徒劳地想再收紧手臂,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
死……
这个念头终于无比清晰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最后一丝念头,竟是希望这箭能把自己钉得更深些,把波利挤得更角落些……
然而!
就在那箭矢距离燕停云残破的胸膛不足一尺之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