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 残火之后
夜色如墨,风雨交加。
黄浦江畔的仓库区一片废墟,爆炸的余热还未完全散去,焦土上燃着残余的火苗,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血的味道,令人作呕。木箱碎裂,铁皮翻卷,原本用作临时情报交接点的五号库彻底炸毁,周遭的建筑也不同程度受损。
在一块倾斜的水泥板下,沈蔓青侧卧着,身上覆满灰尘与血迹。
她昏迷己久,首到雨点打在脸上,才缓缓苏醒。眼前模糊一片,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摁入水底。她试图翻身,却牵动肋下剧痛,呛出一口腥甜。
她挣扎着坐起,身上的旗袍早己被烧得破碎,右臂一道血口,险些见骨。她咬紧牙,撕下裙摆残布缠住伤口,强撑着爬出废墟,雨水将她的身形一点点洗净,也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萧知微……”她低喃了一声。
那一刻爆炸发生前,他的身影分明挡在她身前。她记得他的背影,记得他冲她喊“趴下”,记得他侧身扑来。
可现在,只剩焦土与瓦砾。
她踉跄着走过倒塌的墙体,在一处墙角下,发现了一只残破的军帽。
那是他的。
她站定,怔怔望着那帽子,许久未动。
雨更大了,冷风裹着碎叶刮过她湿透的发梢,灌入她破损的衣领。她跪下身,小心地将那顶军帽拾起,贴在胸口,久久未语。
随后,她拖着伤体,消失在雨幕中。
——
三日后,浙江北部某山镇。
镇上名为“浣溪”的小诊所迎来一位昏迷不醒的陌生女人。
她被人从山脚下河沟边捡回,肩头重伤,神志不清,口中只反复呢喃一个名字:“知微……知微……”
为她诊治的是一位老中医,姓胡,为人谨慎又寡言。
“她失血过多,还伴随短暂性失忆,可能是头部受创所致。”胡医生对着前来探望的乡警如此解释。
乡警挠头:“你说她是城里人,可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没人认识,也没人报案。”
“那就让她歇着吧,或许哪天醒来就记得一切了。”
就这样,沈蔓青在这个南方小镇住下了。
她不再是“沈蔓青”,而被人唤作“小青”,是胡医生的小助手。
她不再穿旗袍长衫,而是一袭布衣青衫,在巷口为孩子包扎伤口,在灶台边熬药。
日子仿佛回到很久以前,那个她还未走上特派道路的年代。
但每当深夜雷雨,她总会梦见那顶军帽从天而降,带着血,带着火,在梦中反复撞击她的心口。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心头有一个名字,从未熄灭。
——
与此同时,上海。
一则秘密通报在各线传开:
“风铃行动中断,主要目标‘椿’下落不明,疑似殉职。特工‘曦’伤后失联,可能叛逃。”
素兰望着情报纸,手中茶盏未动。
她低声对身旁军统暗线说:“如果她真死了,不会连尸体都没找到。”
“那你是说?”
“她还活着,在哪儿我们不知道,但她一定会回来。”
“那‘曦’呢?”
“若是叛逃,我们有一天也会见到他……只不过,到那时是敌是友,就难说了。”
她望向窗外的夜色,心中涌起不安。
——
西南边陲,缅北边境。
一队人马披着雨衣悄然穿越雨林,队伍中一人戴着斗笠,衣衫朴素,面色沉稳。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左臂微僵,伤未全愈。
随行者低声唤他:“周先生。”
“嗯。”
“前线说,清河的人开始行动了。”
他停步,眸光如刃。
“看来,戏还没散。”
风掀起他衣角,露出贴身包裹的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
信纸褪色,字迹早己模糊,唯有那两个字仍清晰可辨——
“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