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飞飞他随商会去浦东贫民窟送冬衣,远远看见一个女人站在临时搭建的义诊棚下,正麻利地给一个老太太包扎伤口。她穿一身旧工装,头发用布巾束着,额角沁着汗,动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
“那是魏光荣,”同行的人介绍,“早年从安徽逃荒来的,男人赌钱把她卖了,她硬是自己跑出来,在这儿带着一群女人做鞋底、糊纸盒,愣是活出了个人样。”
马飞飞走近时,正听见她用带着乡音的上海话安慰一个啼哭的孩子:“妹妹乖,阿婆给你贴个‘创口贴’,就不疼了哦。”她转头看见马飞飞,愣了一下,随即大方地伸出手:“马先生吧?常听送米的老王说起你。”她的手粗糙,却很有力,掌心有厚厚的茧。
一来二去,马飞飞渐渐了解了魏光荣。她住在用木板和油布搭的棚屋里,却把狭小的空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她没读过多少书,却能算出几十号人做工的细账;她见过太多苦难,眼神里却始终燃着一股不灭的火苗。有次暴雨冲垮了棚屋区的土墙,是她带着几个女人,顶着雨用沙袋堵漏,嗓子喊得沙哑,却笑得像个孩子:“看,咱们又挺过去了!”
马飞飞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她像野草,风吹雨打都能扎根;像油灯,哪怕只有豆大的光,也执着地亮着。在她身边,他那些关于风花雪月的旧梦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温暖。他们会在傍晚的弄堂口一起啃烤山芋,会在她教女人们识字时,他在一旁帮忙磨墨,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竟有了家的模样。
西、梁武的债
就在马飞飞以为这束光足以照亮他余生时,一个操着安徽口音的男人找到了他。男人叫梁武,皮肤黝黑,眼神里满是疲惫和不甘——他是魏光荣“名义上”的丈夫。
“马先生,”梁武蹲在马飞飞办公室的地板上,卷着旱烟,声音涩得像砂纸磨木头,“我知道光荣跟你好。可在我们老家,女人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哪能说离就离?”
原来,当年魏光荣逃出后,梁武曾来上海找过她,却被她拒之门外。后来,魏光荣在贫民窟“长老”的见证下,与马飞飞办了个简单的“仪式”,算是“再嫁”,但这在法律和老家的规矩里,根本不作数。
“我不是来抢人的,”梁武猛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我在老家又成了家,媳妇还给我生了个娃。就是……就是老家的人说闲话,说我梁武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抬起头,眼里有血丝,“我就是想让光荣跟我回去一趟,当着乡亲的面,把话说清楚,让我……让我有点脸面。”
马飞飞看着梁武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不是韦志那样的恶霸,只是个被贫穷和旧俗困住的可怜人。他转头看向窗外,黄浦江上来往的汽笛鸣响,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聚散离合,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对错?
他找到魏光荣时,她正在灯下纳鞋底,眉头紧锁。“我跟他回去,”没等马飞飞开口,她先说话了,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得把这‘债’了了,不然心里不踏实。”
那天晚上,魏光荣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和一本她手抄的《妇女识字课本》。她走到门口,回头对马飞飞笑了笑,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不舍:“等我回来,咱们把日子好好过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