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汇大世界赌场的水晶吊灯,在雨夜里折射出妖异的光晕,宛如无数只狡黠的眼睛窥视着一切。魏光荣踩着高跟鞋踏上红绒地毯,每一步都似踏在虚实难辨的云端,后颈的汗珠不受控地顺着脊梁滑落,浸湿了旗袍的内衬。她的目光紧锁赌台上滚动的翡翠骰子,牙鹰在巷口说的话突然在脑海中炸响:“记住,赌场是座活的迷宫——每张赌桌都是陷阱,每个荷官都是猎人。”
“梁小姐,您的马提尼。”侍应生托着银托盘,酒杯折射出的七彩光斑在魏光荣眼前晃成一片朦胧。她接过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酒杯,而是救命的浮木。不经意间,她瞥见牙鹰混入人群的身影,藏青风衣下摆的暗红血渍在暖光下愈发刺眼,那抹血色像是一个未解的谜,在她心头萦绕——这血迹究竟来自方才的混战,还是另有隐情?她猛地甩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赌桌后的荷官身上,可心跳声却愈发急促。
“龙虎斗,下注最后五分钟!”荷官沙哑的吆喝声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魏光荣深吸一口气,按照牙鹰教的暗号,将三枚金圆券叠成特殊形状,稳稳地压在“龙”位。骰子滚动的瞬间,她的指尖微微发颤,借着骰子撞击桌面的喧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赌桌边缘的筹码替换成假币——这正是牙鹰传授的“飞花摘叶”手法。尽管手法娴熟,可她内心依旧忐忑,生怕被荷官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看穿。
“恭喜这位小姐!”荷官面无表情地推来成堆的筹码,魏光荣却突然注意到赌桌下方亮起的红灯,那红光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她内心的紧张。这是与牙鹰约定的暗号——账本就在二楼VIP室!她刚要起身,肩头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按住,熟悉的压迫感让她浑身僵硬。
“梁小姐的旗袍裂口真有趣。”陈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戏谑。他西装领口晕开的鼻血暗痕,如同他阴暗的内心般令人作呕。他歪头轻笑,嘴里呼出的气息喷在魏光荣耳畔,“上回在霞飞路,你摔碎的可是我的眼镜。”魏光荣本能地后退半步,却撞上身后缓缓走出的穿堂风赌场老板。那男人蟒纹长衫上的翡翠扣子随着他的动作咔咔作响,手中折扇轻摇,扇出的风里仿佛都带着算计:“听说76号在找本账册?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刹那间,赌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惊呼声、桌椅翻倒声、骰子落地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魏光荣迅速摸到后腰的勃朗宁,手指紧扣扳机,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牙鹰低沉而坚定的嗓音:“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穿透赌桌暗格,泛黄的账本如挣脱牢笼的白鸽般飞出。然而,二楼VIP室的落地窗轰然炸裂,黑影裹挟着寒光破窗而入,新的危机如潮水般涌来。
“小心!”牙鹰的风衣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扫过魏光荣头顶。在硝烟弥漫中,她瞥见牙鹰腰间渗出的鲜血,浸湿了缠着的绷带。追兵的枪声与骰子声交织成致命的网,魏光荣抄起赌桌上的青瓷花瓶,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旋转楼梯。趁着混乱,她朝着账本坠落的方向狂奔。落地瞬间,Ame临终前的模样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个坚强的姑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欲言又止。而这本账册的夹层里,分明藏着Ame用血写的遗书。
“梁青,你当真以为账本是终点?”陈主任的狞笑从身后逼近,带着胜利者的狂妄。魏光荣却己摸到账册里的密信。当她展开那页泛黄的信笺时,赌场穹顶的射灯突然大亮,刺目的光线照见密信上用隐形墨水绘就的路线图——终点赫然是外滩码头的走私船锚点。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又夹杂着无尽的复杂。突然,她被牙鹰一把拽住,跌进消防通道。两人重重地跌坐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魏光荣这才看清账册封面用金漆描着“穿堂风”三个字,而封底夹层里,竟藏着半张与她手中照片完全吻合的底片。
“你早知道。”她死死盯着牙鹰风衣上的血渍,眼神中满是质问,“从和平饭店开始,你就在等这个账本。”
牙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撕开绷带,露出腰间狰狞的刀伤,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血迹斑斑:“陈主任的枪法不错,可惜他不知道——”他忽然用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藏着枚微型胶卷,“真正的账本,从来不在赌场。”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魏光荣望着胶卷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三天前在地下城的场景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看到被马飞飞从魔窟76号救回的Ame,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Ame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魏光荣,你永远猜不到,谁才是真正的...”话音未落,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梁小姐,沉着冷静是地下工作者的基本功。”牙鹰打破沉默,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丈夫马飞飞同志多次向组织申请,要求上级派我来教你做地下工作。现在,我不是来了吗?”
外滩方向,和平饭店的霓虹灯牌在雨中忽明忽暗,映得江面碎金闪烁,宛如一幅动荡不安的画卷。魏光荣望着胶卷上某个熟悉的签名,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楚——那签名的落款地,正是三年前她与Ame共同执行任务的滇缅公路。往事如电影般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此刻都化作无尽的思念。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决绝。
却听见身后传来牙鹰的笑声:“原来如此什么?梁青,你连自己跳的是踢死狗还是探戈都分不清,凭什么参透穿堂风的棋局?继续努力学习吧”
江风呼啸,卷起账册残页,在空中打着旋儿。魏光荣望着胶卷上滇缅公路的坐标,在江面巡逻的汽笛声中,她终于读懂了Ame用血写下的最后密码:真正的账本,从来不在赌场,而在每个人的心脏里。那里藏着信仰、秘密,还有永不磨灭的希望。而这场赌局,不过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序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