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昼吞毒沉睡的第七日,锦溪落了初雪。
江挽星将婴孩裹进金纹缂丝襁褓时,发觉他左眼灰翳凝成了梅枝状——正是她鬓边白梅的轮廓。
"毒在化形。"霍临扣着婴孩脉门蹙眉,"若成梅骨刺入心脉…"
余音被靳烬的冷笑截断:"那就雕成簪子,给心肝添妆。"
他指尖金纹游出,缂丝机上的银梭忽凌空飞起,在婴儿左眼前悬停成星斗阵。
"你做什么?"江挽星拦住他。
"教小疯子…"靳烬引她指尖共握银梭,"把毒雕成景。"
银梭轻触灰翳的刹那,梅枝毒纹骤然流转!
金丝从襁褓腾起,裹住毒纹穿梭编织。眨眼间,婴儿左瞳中绽出一朵镂空金梅,霜灰毒素被锁在花瓣间,随呼吸明灭如活物。
"缂丝囚毒?"霍临愕然。
"是靳家的祖训——"靳烬俯身吻过儿子眼皮,"痛得漂亮,才算本事。"
雪夜,靳家死士如黑鸦栖满梅林。
二祖母的龙头杖扎进工坊门槛,冰棺紧随其后:"明日辰时,送孽种入宗祠洗毒!"
棺盖震开,亡兄的遗骸心口竟插着另一截青铜钥匙!
"当年阿烬剖给你的,只是半枚副钥。"龙头杖点向冰棺,"这才是主钥。"
杖尖金纹暴涨,江挽星腹部的剖腹疤突如烙铁灼痛!
剧痛中,靳烬右耳骤渗黑血。
残余听力消散前,他听见婴儿发出震哭——
梅林所有白梅应声凋零,花瓣凝成金针射向死士!
"护好昼儿!"靳烬反手将妻儿推进内室。
门合拢的瞬间,江挽星看见他右耳金纹寸寸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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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靳昼的啼哭转为低喘。
左眼金梅急剧收缩,毒素渗透花瓣刺向瞳孔!
"必须移毒!"霍临展开针灸包,"但需至亲为导体…"
江挽星倏然割裂掌心,血浸透雷音金线:"用这个。"
金线遇血化为琴弦,她按弦于亡兄遗骸的心口主钥。
"你要引毒入尸?!"霍临急拦,"主钥会撕碎…"
"是移毒入琴。"她拨动血弦,清越琴音荡开工坊积雪。
冰棺中的主钥应声共鸣,亡兄遗骸竟随琴音坐起!
枯指握住心口钥匙,猛然刺向自己耳蜗——
"大哥!"江挽星失声。
钥匙贯穿颅骨的刹那,琴弦陡然绷紧。靳昼左眼的毒素顺金梅根系涌出,化作黑流注入血弦!
亡兄的遗骸在琴音中渐成黑晶,主钥却褪尽锈迹,露出"声纹密钥"的真容。
霍临突然夺过密钥插入靳烬右耳:"快!用密钥重塑听觉!"
靳烬闷哼抓住密钥,剧痛让他单膝跪地。
密钥末端伸出金丝探入耳道,竟与残留金纹交织成缂丝耳蜗!
"听见了…"他喘息抬眸,耳蜗金纹随雪落簌簌明灭,"雪在哭。"
江挽星怀中婴孩忽然展颜。
左眼金梅停止收缩,瓣间毒素凝成露珠,随她指尖拨弦叮咚坠地——
雪地被蚀穿黑洞,深不见底。
"琴弦移毒…"霍临喃喃,"你们一家子…"
余音被破门声斩断。
死士潮水般涌入,二祖母的龙头杖首刺摇车:"时辰到——!"
靳烬旋身踢飞摇车,江挽星凌空接住婴孩。
金纹自她剖腹疤漫出,在摇车上空缂织成笼!
"二祖母不是要洗毒?"她引弦勾住龙头杖,"请君…入笼!"
琴弦铮鸣,金笼轰然罩落!
二祖母惊觉杖身金纹倒流,毒素顺经脉攻心:"你…何时下的反噬纹?!"
"您用龙头杖伤他右耳时…"江挽星抚过靳烬耳廓金纹,"昼儿的泪,就是纹引。"
金笼急剧收缩,二祖母在笼中惨叫萎缩。
死士们跪地哀嚎:"求少夫人开恩!"
"恩在笼外。"靳烬将密钥抛给为首死士,"送老夫人回祖祠——"
"告诉长老会,再伸爪子…"
他踩住龙头杖裂成两截:
"我拆了祠堂当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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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祠的青铜门在暮色中洞开时,江挽星嗅到血锈味。
十位长老围坐黑池,池中浸泡着百具婴尸,脐带连向中央的青铜基座。
"靳家的基因毒,需用至纯婴血净化。"大长老的白瞳转向靳昼,"这孽种承毒不化,正是最佳药引!"
池中婴尸齐齐睁眼,脐带如毒蛇射向摇车!
靳烬挥刀斩断脐带,黑血喷溅处,石板腐蚀成沫:"老狗!你们竟养尸炼毒?!"
"是炼钥!"二长老的枯指插入黑池,"双生密钥需百婴怨气淬炼!"
池中浮起巨型青铜钥影,与靳烬心口的黑钥共鸣剧震!
江挽星怀中的靳昼突然爆哭,左眼金梅瓣瓣凋零——
祠堂所有烛火应声转绿,婴尸脐带调头刺向长老们!
"反噬?!"长老们惊惶结阵,"快启…"
咒文被琴音切断!
江挽星以雷音金线为弦,亡兄的脊椎为琴。
拨弦刹那,靳昼左眼的毒素倾泻成曲,沿琴音注入黑池!
"以毒淬钥…"她按弦冷笑,"我帮诸位…加把火!"
黑池沸腾如熔炉,青铜钥影吞噬毒素后骤现金纹。
大长老的狂笑戛然而止——
金纹顺池水爬上他手臂,所过之处皮肉凋朽!
"不!密钥在噬主…"
"因为它认了新主。"靳烬剖开自己心口,黑钥离体飞向池中钥影。
双钥嵌合的瞬间,祠堂地裂!
青铜基座腾空升起,百具婴尸化作金粉,凝成崭新的双生密钥——
半金半黑,落入靳昼掌心。
婴儿攥紧密钥,左眼灰翳尽褪,金梅重绽。
长老们在金纹中化为枯骨时,靳烬拾起池底残存的半枚脐带。
脐带末端系着褪色木牌,刻着"霍临"二字。
"原来…"他看向祠堂阴影处,"你是第一百零一个药引?"
霍临从梁上跃下,扯开衣襟——
心口处,与靳烬一模一样的黑钥疤痕灼灼跳动。
"是第一百个幸存者。"他笑着抚过靳昼的密钥,"恭喜啊小侄子…"
"从今天起,你我的毒…"
"同根同源了。"
雪停月出时,江挽星抱着熟睡的婴孩走过祖祠残垣。
靳烬将双生密钥穿绳,系上儿子脖颈:"怕吗?"
"怕他太孤单。"她望向梅林深处霍临孤寂的背影。
靳烬忽然折下焦骨梅枝,以缂丝金线缠成风铃:
"那就再给他…"
风铃悬上残檐,雪粒碰撞如碎玉:
"添个玩毒的伴。"
风过回廊,靳昼在梦中咂了咂嘴。
左眼金梅的蕊心,一缕黑纹悄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