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刚触到铁皮工具包的搭扣,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那是种被毒蛇盯上的首觉——十年前在幽灵城最深处,当他踩着影族大祭司的骸骨走出祭坛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刺痛。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死亡之力顺着血管漫开,将五感放大到极致:院外沙地上的脚步声比沙漠狼轻三倍,落脚时刻意避开了碎石,却仍带起细沙摩擦的簌簌声;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腐叶味,是影族黑暗能量特有的气息,像被水泡烂的青苔裹着铁锈。
他没开灯,摸黑将工具包轻轻放在石桌上。
金属零件相碰的脆响被压到最低,转身时后背贴紧土坯墙,视线透过窗棂缝隙扫向院外。
月光把槐树影子扯得老长,枝桠间晃动的黑影不是风——那东西在树后蹲了三息,又往东边挪了两步,动作像只缩着尾巴的猫。
"又是你们。"他低声嗤笑,声线裹着冰碴。
十年前沈凌霜离开后,影族的探子就没断过,只是最近半年突然消停,他还以为那些老东西终于死了心。
右手按上后腰的扳手——这是他隐居时用来唬人的家伙,此刻却被死亡能量浸透,握柄处泛起幽蓝微光。
他轻手拉开后门,门板转轴发出极轻的"吱呀",混着沙丘移动的声响,连院角打盹的老黄狗都没惊醒。
镇外废弃矿井的通风口飘出一缕黑雾,像条吐信的蛇。
黑雾缩在矿洞最深处,指尖掐进掌心。
她盯着水晶球里的画面:林渊的背影消失在断岩镇的巷口,脚步比寻常人轻七分,却带着种踩碎所有障碍的利落。"果然没完全放下戒备。"她低笑,声音像两块石板摩擦,"总部那些老东西还说他被烟火气磨平了爪牙,真是瞎了眼。"
洞顶滴落的水珠砸在脚边,混着霉味漫开。
她从怀里摸出骨笛,刚要吹响,矿洞突然亮如白昼——幽蓝色的光从背后涌来,照得洞壁上的苔藓泛出诡异的青。
"汇报总部?"林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块冰砸进深潭,"你该庆幸自己活不到那时候。"
黑雾猛转身,后腰的骨刃己经出鞘。
入目却是铺天盖地的白骨:矿洞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一具具穿着影族重甲的骸骨破土而出,头骨上的裂痕还沾着干涸的血渍——那是十年前她亲手埋在幽灵城的先锋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亡灵领域。"她咬着牙后退,后背撞在潮湿的石壁上。
空气里的温度正在流失,她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指尖的黑暗能量凝结成雾,却被某种力量腐蚀着消散。
林渊站在骸骨中央,黑衬衫被风掀起一角,腕间沾着机油的痕迹还没擦净,可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两团烧穿黑夜的鬼火。
"影族的小祭司。"林渊抬手,最近的一具骸骨便挥着锈剑冲来,"十年前你们大祭司用黑暗锁链捆住我三天三夜,现在你也想用这招?"
黑雾终于慌了。
她甩出三条黑暗锁链,锁链末端是带倒刺的骨钩,擦着林渊的肩膀钉进洞顶——可那些骸骨竟撞开锁链,用自己的骨架替他挡下攻击。"你怎么可能......"她的声音发颤,"亡灵需要鲜活的死亡能量滋养,你隐居十年,哪来这么多......"
"你埋在禁区的每具尸体,都在替我数着日子。"林渊往前一步,骸骨群跟着逼近。
他的指节抵在太阳穴上,像是在回忆什么,"上个月镇东头王婶的老狗死了,我埋它时顺手收了点能量;前儿个老吴头摔碎的酒坛,里面泡着条变异蛇的尸体......"他突然笑了,"你们影族总爱把尸体当宝贝藏着,却不知道这废土上,连风里都飘着死亡的味道。"
黑暗锁链"啪"地断裂。
黑雾转身就跑,可刚冲到矿洞口,就被一具穿着将军甲的骸骨拦住——那是影族上一任战帅,胸口还插着林渊当年的骨矛。
她尖叫着释放全部黑暗能量,黑色气浪掀飞半面洞壁,却在触到林渊衣角的瞬间被亡灵领域吞噬,连点黑烟都没剩下。
矿洞里重归寂静。
林渊蹲下身,捡起黑雾掉落的骨笛。
笛身刻着影族的图腾,在幽蓝光芒下泛着暗红——那是用活人血祭过的。
他指尖轻弹,骨笛应声而碎,碎渣里滚出粒晶核,映着月光泛着妖异的紫。
"给你们总部带个话。"他对着碎渣轻声说,"再敢碰断岩镇的人,我就去影都,把你们的祭坛拆了当砖用。"
夜风卷着沙粒灌进矿洞,吹得骸骨们沙沙作响。
林渊望着东方泛白的天际线,突然想起小满总爱趴在窗台上等他回家,小脸蛋贴在玻璃上,哈出的白气把窗户画成大花脸。
他摸出兜里的信纸,"我会回来的"那行字被体温焐得发软。
回到院子时,老黄狗正趴在石凳上打哈欠。
工具包还敞着口,小满用蜡笔在包上画的银河被夜露打湿,星星们晕成模糊的金点。
他蹲下身收拾工具,扳手碰到刻刀时发出轻响,像极了小满用树枝敲他膝盖的声音:"爹爹,今天能教我修小火车吗?"
后半夜的风突然暖了些。
林渊把最后件工具放进包底,抬头看见东墙根的野菊开了,是小满去年撒的种子。
他伸手碰了碰花瓣,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像极了那丫头偷偷亲他手背时的温度。
"该走了。"他对着满院星光低语。
墙角的老座钟"当"地敲响第五下时,林渊合上了工具包。
搭扣扣上的声响惊醒了老黄狗,它摇着尾巴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手。
远处传来老吴头的咳嗽声,接着是木门吱呀打开的动静——估计是那老头起来喂鸡了。
林渊站在院子中央,望着东边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晨雾漫过断岩镇的废墟,把倒塌的教堂尖顶裹成淡灰色的影子。
他摸了摸胸口的金属盒,里面装着十年前的信,还有小满昨天塞进去的蜡笔画:爸爸、妈妈和小满,手拉手站在彩虹下,太阳画得比脑袋还大。
"爹——"
尖细的童音从院外传来。
林渊猛地转头,看见小满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小辫歪在一边,身上还裹着他旧衬衫改的睡袍。
她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昨晚抓的萤火虫,绿光映得她脸蛋发亮:"我就知道爹爹没睡!
老吴爷爷说星星要睡觉了,可萤火虫还醒着,我们用它们给妈妈写信好不好?"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蹲下身,小满立刻扑进他怀里,玻璃罐撞在他胸口,萤火虫扑棱着飞出来,在两人头顶绕成绿色的小灯笼。
"好。"他说,声音哑得厉害,"我们给妈妈写信。"
晨雾里传来沙漠狼的长嚎,混着小满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飘向渐亮的天际。
林渊望着女儿发顶的旋儿,突然想起十年前沈凌霜离开时,也是这样的晨光——她站在院门口,血浸透的战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回头对他笑:"等我。"
现在,该他说"等我"了。
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断岩镇的废墟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林渊抱起小满,走进厨房热牛奶。
老黄狗摇着尾巴跟在脚边,工具包安静地躺在石桌上,搭扣闪着微微的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