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岩镇的风裹着铁锈味钻进修车铺,林渊蹲在褪色的遮阳棚下,拇指蹭过扳手表面的油垢。
他最近总觉得后颈发酥,像有人拿细羽毛扫过灵魂,这种感觉从三天前他开着修好的吉普从镇外回来时就开始了——那辆吉普的车主说在三十里外见过穿银甲的女人,腰间佩着淬毒的链刃。
扳手在掌心转了半圈,金属摩擦声突然被一串脚步声截断。
林渊抬头的瞬间,阳光正落在小女孩发梢的蝴蝶结上,那是用废电线拧成的,却被仔细缠上了红布。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战术短裤,膝盖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机油,活像只偷溜出基地的小兽。
"嘿!你就是我爸爸?"
声音脆得像敲碎的玻璃。
林渊的手指在扳手柄上顿住,余光瞥见阴影里立着道身影——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链刃垂在身侧,正是三天前车主描述的模样。
沈凌霜的肩甲有些变形,左脸颊有道新添的抓痕,却依然站得笔首,像根扎进废土里的标枪。
"这是谁?"林渊把扳手搁在铁砧上,指节抵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他比记忆中瘦了些,工装裤的裤脚沾着黑渍,可当他站首时,沈凌霜还是下意识眯起眼——那股子压得整个废土喘不过气的死亡气息,正从他骨缝里往外渗。
"你的女儿——林小满。"沈凌霜的声音比十年前更沉,尾音却轻轻颤了下。
林渊笑了,笑得铁砧上的扳手都跟着晃:"沈将军开这种玩笑,不怕战盟总部的警报器炸了?"他转身要回屋,却被一团温软撞在腿弯。
低头看时,小丫头正扒着他的裤管,仰起的脸上沾着星点泥渍,眼睛亮得像淬了磷火的夜明珠。
"妈妈说你是最强的人!"她踮脚去够林渊的手,"还说我继承了你的能力!"
话音未落,林渊后颈的酥麻突然变成灼烧。
他瞳孔骤缩——那抹从女孩掌心漫开的幽蓝,分明是死亡之力的颜色!
他猛地弯腰抓住小满的手腕,指尖刚贴上皮肤,就像触到了活火山口。
能量顺着血脉窜上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带着腐叶香的死亡能量,却比他当年觉醒时纯粹十倍。
"放手!"沈凌霜的链刃"唰"地出鞘,银光在两人之间划出半弧。
林渊没动。
他能感觉到小满的脉搏在他掌下跳得像战鼓,每一下都在往他身体里输送细碎的死亡能量。
这是...传承?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沈凌霜浑身是血砸进他的院子,两人灵魂交融时溢出的能量。
原来当时不仅治好了她的伤,还...
"小林?"老吴头端着药碗从里屋出来,碗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
老人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转,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只把药碗搁在门墩上——那是给林渊调的死亡能量调和剂,褐色液体里浮着金线,和十年前一样。
林渊松开手,小满的手腕上立刻多出一圈淡红的指痕。
他退后两步,后背抵上生锈的千斤顶,盯着沈凌霜:"你疯了?
带她来这种地方?"镇外三十里是影族的斥候区,五十里有血族的采血点,他选断岩镇隐居就是图个偏僻,可现在...
"因为她是唯一能继承你力量的人。"沈凌霜收了链刃,指尖轻轻抚过小满的发顶,"战盟的监测网三天前破了七个洞,影族的影子虫钻进了第七禁区,血族在北边屠了三个避难所。
他们在找——"她顿了顿,"找能承受神级力量的容器。"
小满突然拽了拽林渊的衣角:"爹爹,妈妈说你以前杀大坏蛋可厉害了!"她从裤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蜡笔画,太阳涂得歪歪扭扭,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两个字,"我画的,老吴爷爷说你喜欢看!"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铁皮盒子里那张同样皱巴巴的画,颜料蹭在"爸爸"衣角的位置,和眼前这张分毫不差。
老吴头端着药碗的手在抖,他这才注意到老人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一半——原来十年真的这么快。
"我不感兴趣。"他转身往屋里走,工装裤的口袋里,铁皮盒子硌得大腿生疼。
十年前的信还在里面,沈凌霜的血渍己经发黑,可字迹依然清晰:"抱歉,不能陪你看日出了。"
夜色漫进修车铺时,林渊坐在床沿,照片在台灯下泛着黄。
那是他父母出事前拍的,妈妈的蓝裙子上沾着机油,爸爸的手搭在他肩上——和他现在搭修车底盘的姿势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老鼠在啃墙皮,可他知道,断岩镇的老鼠早被变异猫吃光了。
他摸黑把扳手塞进后腰,鞋跟没发出半点声响。
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他看见巷口闪过道黑影,裹着灰袍,脖颈处泛着不自然的青——是血族的喉管变异特征。
十年前他屠过三个血族巢穴,这种气味他闻过八百次。
"看来有人比我还急。"林渊低声说,指尖擦过扳手的缺口——这是上个月帮老吴修拖拉机时崩的,现在倒成了趁手的武器。
他推开门,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正正盖在墙根那团黑影上。
巷子里的风突然停了。
林渊听见三个方向传来衣物摩擦声,还有某种黏腻的液体滴落声——是影族的影子虫,附在墙缝里。
他活动了下手腕,死亡能量在指尖凝聚成幽蓝的光,像极了小满掌心的颜色。
当他的影子掠过第一个血族密探时,后颈的酥麻突然变成了滚烫的灼烧。
这次不是灵魂羁绊,是...小满的哭声?
他猛地转头,修车铺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光,隐约能看见两个影子——沈凌霜抱着小满,正往他的铁皮盒子里看。
巷子里的动静突然消失了。
林渊望着窗户里的影子,又看了看掌心的幽蓝,突然笑了。
他把扳手别回腰间,却没松开,顺着墙根往巷子深处走去。
月光下,七八个模糊的身影正从各个角落钻出来,眼睛泛着不同的光:血族的青,影族的紫,还有...兽人族的猩红。
他踩碎一块碎石,声音在巷子里荡开。
最前面的血族密探僵了僵,喉结动了动,露出尖牙。
林渊歪头看他,死亡能量在脚下凝成小小的漩涡——十年没活动筋骨,手确实生了点。
但没关系。
他想起小满画里的太阳,想起她抓着他衣角说"种太阳花"的样子,想起沈凌霜站在阳光下,肩甲虽然变形,却依然挺得笔首。
废土的夜很黑,可总该有人,给小孩子们种太阳花。
林渊的影子融进黑暗里时,巷口的路灯突然"啪"地炸了。
修车铺窗户里,小满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妈妈,爹爹呢?"沈凌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去给我们摘星星了。"
而在镇子另一头,林渊悄无声息地穿过小巷,鼻尖动了动——七股不同的气息,分别藏在铁匠铺后、老吴的药柜下、还有...他的修车工具包里。
看来今晚,断岩镇的夜,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