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几步之遥的枯叶堆上。萧珩依旧昏迷着,姿势与我将他放下时毫无二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昏暗中只剩下惨白的剪影,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唯有他额头上敷着的、用最后一点紫珠草和车前草捣烂的湿泥(早己被体温烘干),以及左肩那散发着淡淡腥腐气的包扎,证明着他还吊着一口气。
高热似乎退下去了一些?或者只是我的错觉?那点草药糊和强行灌下的浑浊泉水,到底能起多大作用?我心头发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拍抚着念安的背脊。
突然!
“呃…嗬…嗬嗬…”
一阵极其痛苦、如同破锣被强行撕裂的剧烈呛咳声,猛地从营地深处炸响!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我们这块岩石屏障的外围!
紧接着,是女人惊恐凄厉的哭喊:“当家的!当家的你咋了!别吓俺啊!栓子爹!栓子爹!”
“咳咳咳…呕…呕…” 剧烈的咳嗽声如同狂风骤雨,中间夹杂着令人心头发紧的呕吐声和一种濒死般的倒气声。
整个营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原本麻木的寂静被打破,细碎的议论和不安的骚动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几支用松脂和破布勉强点燃的火把被举了起来,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声音来源处——就在我们这块岩石夹角斜对面不远处,一个用树枝和破草席勉强搭成的窝棚前!
火光下,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汉子蜷缩在泥地里,身体痛苦地弓成虾米,剧烈地痉挛着,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伴随着大量粘稠的、带着血丝的浓痰被呕出。他脸色涨得发紫,眼珠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一个同样瘦弱的妇人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地哭喊着,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却毫无作用。周围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围拢过去,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是…是痨病鬼?” 有人惊恐地低语。
“不像…咳得这么凶…怕不是时疫?” 另一个声音带着更深的恐惧。
“时疫”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人群中炸开!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原本靠近围观的人如同见了鬼般猛地后退,唯恐避之不及!那妇人的哭喊更加绝望无助。
我的心脏也猛地一沉!时疫?在这缺医少药、人挤人如同沙丁鱼罐头的流民营里,一旦爆发瘟疫,那就是灭顶之灾!我和念安、萧珩,谁都逃不掉!
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咳得撕心裂肺的汉子身上。借着摇曳的火光,我清晰地看到他呕吐物中夹杂的血丝,看到他因剧烈咳嗽而涨紫发绀的脸庞,看到他因缺氧而凸出的眼珠…这症状…
脑中属于原主那点模糊的、关于乡野常见病的记忆碎片,和我前世积累的零散医学知识飞快碰撞!剧烈咳嗽、咯血、窒息感…不是时疫!更像哮喘急性发作!而且是极其严重的那种!很可能是长途跋涉、饥寒交迫、吸入粉尘或刺激性气体(比如营地里的污浊空气)诱发的!
他需要立刻平喘!否则真的会活活憋死!
念头闪过的瞬间,我的身体己经做出了反应!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头侧过来!清理他嘴里的东西!” 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妇人的哭嚎和人群的骚动!同时,我抱着念安,大步冲出藤蔓屏障,在无数道惊愕、恐惧、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首奔那个窝棚!
那妇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命令和气势镇住,下意识地停止了哭喊,茫然地看着我。旁边两个稍微胆大的汉子也被我的语气慑住,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我的吩咐,一个用力按住地上剧烈痉挛的汉子,一个笨拙地试图掰开他的嘴,清理呕吐物。
我冲到近前,浓烈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顾不得恶心,我将念安飞快地塞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老妇人:“抱着!” 随即蹲下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汉子痛苦扭曲的脸和痉挛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