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迎上他的目光，又看向院中那对绝望的母子。怀中的念安似乎被父亲的咳嗽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婴儿微弱的呼吸声如同风中残烛。
林晚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的冰冷决绝！
她抱着念安站起身，走到院门口，没有看那跪地的妇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想让你儿子活命，就进来！把门关上！”
妇人如同听到了天籁，连滚爬爬地抱着孩子冲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那扇破败的院门。
林晚指着墙角那堆还带着湿气的野菊花残骸（小伙计采来的还有剩余），又指了指那个破瓦罐和地上残余的燧石、枯草：
“去！把剩下的野菊花，连花带叶，全部洗干净！用那个破瓦罐，点火！熬！熬成最浓的汁！用布滤出来！” 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指令性，“然后，把你儿子衣服脱了！抱着他，靠近火堆！让热气熏他的口鼻！记住！别烫着！只是熏！让热气进到肺里！听明白了吗？！”
妇人被她一连串的命令砸懵了，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看着林晚那双如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下意识地用力点头：“明…明白了！”
她立刻将怀中的婴儿小心地放在相对干净的草堆上（离萧珩不远），然后扑向那堆野菊残骸，手忙脚乱地开始清洗、撕碎。
林晚不再看她。她走到萧珩身边，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萧珩，听着！孙有财的济世堂，可能不是救命的菩萨，而是索命的阎王！他给你的药，或许根本就是要你的命！” 她将妇人刚才的哭诉和自己的怀疑，用最简洁的语言灌入他混沌的意识，“现在，外面那个孩子，可能是我们唯一的证人！也可能是我们摆脱孙有财的突破口！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她盯着他那双因震惊和剧痛而微微睁大的深眸，一字一顿：
“想活命，想报仇，就给我撑住！用你靖北侯府三公子的身份，给我镇住这个场子！让那个女人相信，你能救她儿子！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为我们所用！明白吗？！”
萧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翻腾着惊涛骇浪！孙有财…灭口？济世堂…毒药？这女人…竟想用一个濒死的婴儿当棋子？！
巨大的冲击和更深的虚弱感让他无法思考，但林晚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狠戾光芒和她话语中“活命”、“报仇”的字眼，像强心针般刺入他混乱的意识！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侧了侧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正在手忙脚乱熬煮野菊的妇人，以及草堆上那个气息微弱、正被妇人用布巾沾着滚烫药汁小心熏蒸口鼻的婴儿身上。
他的眼神，疲惫而复杂，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古井般的幽寂。他缓缓地、极其微弱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默许。
土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野菊的苦涩药味再次弥漫开来，混杂着鸡汤的油腻、伤口的腥腐，还有那濒死婴儿微弱的、被热气熏蒸后似乎急促了一点的呼吸声。
林晚抱着念安，站在屋子中央，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一边是草堆上气息奄奄、刚刚得知“恩人”可能是“仇人”的萧珩；一边是角落里为了儿子性命而疯狂熬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妇人；而她怀中，是同样脆弱、需要保护的念安。
孙有财的阴影如同实质，笼罩着这座破败的院落。他的“复阵”，随时可能降临。
这碗用野菊、绝望和疑云熬成的药汤，还未入口，其苦涩，己浸透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