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两位搭把手,将我夫君抬上…” 林晚话音未落。
“不必了。”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极其微弱地从草堆上响起!
是萧珩!
他竟然再次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涣散,充满了被剧痛折磨到极致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混沌。然而,那眼底深处,却有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他本身的锐利光芒,如同寒夜里的星子,顽强地闪烁着。
他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我…自己…走…”
说着,他竟然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死抓住身下浸血的枯草,身体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爆发出最后一丝蛮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呃啊——!”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新渗出的脓液!
“夫君!” 林晚惊呼一声,扑上去想按住他,却被他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狠绝和属于贵族的、深入骨髓的骄傲所慑!
“别…碰我…” 萧珩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滚落。他无视林晚和衙役惊愕的目光,无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用右臂支撑着身体,右腿蹬地,竟然真的摇摇晃晃、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佝偻着,如同被狂风摧折的老松,左肩到腹部的伤口被这剧烈的动作彻底撕裂,暗红色的血水混着黄绿色的脓液,如同小溪般顺着破烂的衣襟流淌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开刺目的痕迹。他的双腿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折断。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乌紫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恐怖杂音。
然而,他就那样站着!尽管摇摇欲坠!尽管浑身浴血!尽管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恶鬼!
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上位者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般的惨烈气势,从他这濒死之躯中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屋内的血腥和混乱!所有衙役,包括那络腮胡班头,都被这惨烈而决绝的一幕震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靖北侯府三公子!哪怕重伤濒死,其骨子里的尊贵与傲气,也绝非流民草芥可比!
萧珩的目光,涣散而冰冷,缓缓扫过屋内的衙役,最后落在络腮胡班头脸上。他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带路…衙门…”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右手死死按住左肩那不断涌血的恐怖伤口,一步!一步!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拖着那具随时会散架的残躯,向着门口,向着屋外那被衙役隔开的、依旧喧嚣混乱的人群,踉跄地、却无比坚定地…走去!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林晚看着他那浴血而行的背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震撼!酸涩!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惨烈傲骨所激起的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抱起念安,快步跟上。在经过在地、如同被抽掉魂魄的张王氏身边时,她脚步微顿,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大嫂,抱好孩子,跟紧我!去衙门!想给你男人讨回公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张王氏猛地惊醒,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和决绝,用力点头,抱紧孩子,挣扎着爬起,紧紧跟在林晚身后。
破败的院门外,混乱的人群被衙役勉强隔开。当看到那个浑身浴血、如同恶鬼般摇摇晃晃走出来的身影时,所有的喧哗瞬间变成了死寂!无数道目光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敬畏和恐惧!看着他脚下那一串刺目的血脚印,看着他身后抱着婴儿、眼神冰冷的林晚,还有那个抱着孩子、满脸仇恨的妇人…
“靖北侯府的三公子…”
“他还活着…”
“这血…这伤…”
窃窃私语如同风般掠过。愤怒的浪潮被这惨烈而尊贵的气势硬生生压下。
络腮胡班头脸色铁青,看着萧珩那随时可能倒下、却依旧强撑着前行的背影,咬了咬牙,挥手低喝:“开路!回衙!”
衙役们立刻排开人群,形成一条通往镇衙的通道。萧珩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血印上,身体摇晃得厉害,却始终未曾倒下。林晚抱着念安紧随其后,脊背挺首,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张王氏抱着孩子,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在他们身后,济世堂的方向,己经传来了衙役查封店铺、驱散人群的呼喝声和惊叫哭喊声。
青石镇的天,在这一串血脚印中,彻底变了颜色。药膳娘子的反击,以最惨烈、最震撼的方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