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将灰蒙蒙的光线吝啬地洒进破庙。雨停了,但空气里弥漫的湿冷和血腥味却更加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洞穴内,孩子似乎被这微弱的光线惊扰,发出细弱的哼唧声。我立刻爬进去,将他抱入怀中,用体温温暖他。小东西本能地蠕动着寻找食物,但此刻我空空如也的乳房,只能带给他徒劳的吸吮和更大的委屈。饥饿的啼哭如同小猫爪子,挠在心尖上。
“崽,忍忍……” 我低声哄着,心焦如焚。目光投向洞外蜷缩的身影——萧珩。他依旧昏迷着,但胸膛的起伏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一点点,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那点金疮药和饴糖,加上粗暴的包扎,似乎真的吊住了他一线生机。
但远远不够!他的伤口太深,暴露在污浊环境中太久,感染几乎是必然的。而我,产后虚弱加上饥饿失血,体温在持续流失,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再没有食物和有效的药物,我们三个都得交代在这里!
必须出去!趁现在天色刚亮,追兵退去不久,寻找生机!
我将最后一块被体温捂得微温的杂粮饼子掰下极小极小的一块,放在嘴里细细嚼成糊糊,小心地抹在孩子的小嘴上。小家伙立刻贪婪地吮吸起来,暂时止住了啼哭。剩下的饼子,我小心地藏回怀里。
安置好孩子,我深吸一口气,忍着下身刀割般的疼痛和阵阵眩晕,再次爬出洞穴。经过萧珩身边时,我停下脚步,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在。又检查了一下他左肩的包扎——布条几乎被血浸透了,但好在没有再大量渗出。我用力紧了紧布条,换来他昏迷中一声痛苦的闷哼。
“撑住。” 我低声说,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拿起那把从萧珩身上得来的匕首,冰冷的触感给了我一丝力量。我警惕地走到破庙门口。外面是一片被暴雨蹂躏过的泥泞世界,山野寂静,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呜咽。昨夜打斗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那三具杀手的尸体依旧躺在原地,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恐怖。
目光迅速扫过尸体。他们身上或许有食物?药品?哪怕是一块干净的布也好!求生的欲望压倒了面对尸体的恐惧和恶心。我咬着牙,用匕首挑开离我最近那具尸体的衣襟。
翻找的结果令人失望。除了几枚沾着泥污的铜钱,一把粗糙的短匕,再无他物。没有干粮,没有药物。显然,这些执行追杀任务的死士,身上不会携带多余的东西。
心沉了沉。但我没有放弃,目光投向更远的山坡和树林。草药!食物!我必须找到!
拖着沉重的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湿漉漉的山林。晨曦微光中,草木挂着水珠,空气清冽却带着寒意。我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凭着原主残留的、关于这片贫瘠山野的模糊记忆,以及自己前世对植物的基本认知,在泥泞和乱石中艰难搜寻。
紫珠草!叶片边缘带着锯齿,背面有细小的紫色腺点,止血消炎!我眼睛一亮,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扑过去,用匕首小心地连根挖起几株相对鲜嫩的,塞进怀里。
车前草!虽然效用弱,但聊胜于无!又采了一些。
蒲公英!清热解毒,嫩叶或许能吃?也揪了一把。
还有……那是什么?在一处背阴的石缝里,几朵灰褐色、伞盖肥厚的蘑菇!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是木耳?不,形状不太像……记忆里,原主似乎见过村里老人采过类似的,叫“地耳”或者“地皮菜”?一种雨后大量生长的地衣类植物,可以食用!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淡了身体的痛苦!我几乎是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和手,将那些附着在青苔和碎石上的、半透明胶质状的灰褐色“地耳”刮下来。湿滑,冰凉,但分量不少!这简首是天赐的食物!
怀里的“收获”渐渐有了分量。紫珠草、车前草、蒲公英、地耳……还有几根韧性较好的藤蔓,或许可以用来加固萧珩的包扎或者制作简易工具。
就在我准备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破庙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山坡下方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乱石滩。
几道深深的、凌乱的车辙印记,清晰地印在泥泞中!车辙很宽,很深,绝非普通牛车或驴车所能留下,更像是……沉重的马车或者辎重车!
更让我瞳孔骤缩的是——在车辙印旁边,散落着几片被踩踏进泥里的、深蓝色的碎布片!那布料厚实,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统一的、被撕扯掉的纹饰?像是什么制式服装的一部分!
而就在离碎布片不远的一块尖锐岩石旁,一个东西反射着微弱的晨光——一枚深深嵌进石缝里的、三棱锥形的、带着倒刺的……精铁箭镞!箭杆己经折断不见,但那狰狞的箭头,在泥水中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这不是猎户用的箭!这是军弩的箭镞!
军队!有军队经过这里!而且就在昨夜暴雨之后不久!看车辙的深度和方向,似乎是朝着山外官道的方向去的。那些深蓝色的碎布片……难道是士兵的军服?这里发生过什么?遭遇?溃散?还是……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比这清晨的冷风更加刺骨!
乱世之中,流民可怕,但比流民更可怕的是溃兵!是失去约束、如同蝗虫过境的军队!他们烧杀抢掠,比土匪更凶残!
这破庙,不能再待了!必须立刻离开!
所有的疲惫和疼痛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驱散。我抱紧怀里的草药和地耳,像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往破庙方向跑。每一步都牵扯着下身的伤口,疼得我眼前发黑,但我不敢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带上孩子和那个半死的男人,离开这里!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