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研究所的灯光总是惨白得不近人情。郑明远站在观察窗外,看着苏岚解剖台上那个被称为"陈志明"的躯体。六个小时前,这个男人在审讯室里突发心脏骤停——和他三周前死亡的病因一模一样。
"确定是同一个人?"郑明远问,尽管他知道答案。
玻璃另一侧的苏岚抬起头,口罩上的眼睛带着职业性的冷静:"DNA匹配度99.99%。指纹、虹膜、甚至阑尾切除疤痕都完全一致。"她停顿了一下,"除了这个。"
她指向尸体腹部的Y形切口——专业到极致的外科手术痕迹,缝合线几乎隐形。
"还有他大脑中的这个。"苏岚用镊子夹起一个微小芯片,不比米粒大多少,"和你的不同,更简单,但设计理念相似。"
郑明远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后颈。六个月前,当徐诗雨将他数字化的意识传输到这个克隆身体时,也植入了类似的神经接口芯片。只是他的更先进,与神经系统融合更深。
"能确定功能吗?"
"初步判断是记忆抑制和基础控制。"苏岚将芯片放入分析仪,"没有远程信号接收功能,更像是...存档装置。"
存档。这个词在郑明远脑海中激起一阵刺痛。他闭上眼睛,突然闪过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黑暗的水,刺骨的冷,还有某种机械声音数着:"十三号实验体,记忆提取完成。"
"郑队?"苏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脸色很差。"
郑明远摇头,但冷汗己经浸透衬衫。自从进入这具新身体,这种外来记忆闪回就时有发生。徐诗雨认为是他原始芯片数据在传输过程中的残留污染,但无法确定来源。
"我需要这个芯片的完整分析报告。"他勉强说道,"特别是它存储了什么信息。"
走出解剖室,郑明远靠在走廊墙上深呼吸。克隆身体的排异反应比预期更严重——不仅是物理上的,还有精神层面的。有时候他会突然"记得"从未去过的地方,或者对某些气味产生不属于他的强烈厌恶。
最可怕的是那些梦境。在梦里,他不再是郑明远,而是某个被囚禁在黑暗中的存在,被强迫观看无数陌生人的记忆片段。每次醒来,手腕都灼痛不己,尽管那里己经没有任何疤痕。
"又发作了?"
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咖啡的香气。郑明远转身接过纸杯,让温热的触感驱散那些幻觉。
"苏岚发现了一个芯片。"他简短地说,"和我们想的一样。"
林夏的眼睛暗了下来:"'晨星'回来了。"
"或者是某个分支。"郑明远啜饮咖啡,烫伤舌头也浑然不觉,"莫里斯死后,组织可能分裂了。徐诗雨提到过内部派系斗争。"
林夏拿出平板,调出一份档案:"我查了陈志明的背景。表面上是普通银行职员,但你看这个——"她放大一张照片,"三年前,他曾在阳光心理诊所做过心理咨询,时间就在编号杀手案爆发前。"
照片上,陈志明走出诊所大门的背影旁,一个模糊的人影引起了郑明远的注意——高挑身材,及肩黑发,即使像素粗糙也能辨认出的独特姿态。
"刘婷。"他脱口而出,心脏突然加速,"陈志明认识第一个受害者。"
林夏点头:"不仅如此。我查了城南那个'复活'的女大学生,她在大学心理辅导中心的服务商正是阳光诊所的分支机构。"
线索开始连接,形成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三年前被徐世昌和"晨星"当作实验品的人们,如今以诡异的方式"复活",带着数字标记和记忆缺失。
"我们需要找出这些数字的含义。"郑明远说,"以及还有多少这样的'复活者'可能己经回到社会。"
林夏刚要回答,郑明远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徐诗雨",但接通后却是一个陌生的机械声音:
"郑明远警官,祝贺新身体运作良好。想知道回声的真相吗?今晚午夜,老地方见。一个人来。"
电话挂断。郑明远看向林夏,知道她能从自己表情中读出一切。
"陷阱?"她问。
"也可能是突破口。"郑明远将咖啡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无论如何,我们得先弄清楚'老地方'是哪里。"
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等等...如果来电显示是徐诗雨,但声音不是她..."
郑明远立刻拨通徐诗雨的私人号码。响了十声,无人接听。
两人同时冲向电梯。徐诗雨的安全屋在城北工业区,二十分钟车程。路上,郑明远尝试了所有能联系她的方式,全部失败。
"有人绑架了她?"林夏在红灯前急刹,"还是..."
"更糟。"郑明远盯着雨中模糊的城市轮廓,"有人黑进了她的系统。"
徐诗雨的安全屋外表是家倒闭的印刷厂。郑明远示意林夏绕后,自己从前门进入,手枪在手。门锁被破坏了,新鲜的工具痕迹。
印刷车间昏暗潮湿,巨大的机器像沉睡的怪兽投下阴影。郑明远贴着墙前进,耳朵捕捉任何异常声响。只有滴水声和远处管道的嗡鸣。
突然,一个微弱的电子音从办公室方向传来。郑明远无声接近,在门缝中看到闪烁的蓝光。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徐诗雨瘫坐在椅子上,头上连着某种神经接口设备,眼睛半闭,嘴角有血痕。她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一个进度条:"记忆提取中:87%"。
而在她对面,监控画面显示着一个郑明远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身影——徐世昌,清晰得如同活人,正通过屏幕注视着他们,嘴角挂着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欢迎回来,零号。"那个影像说道,"我就知道回声会把你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