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渊灯起
风,是刮骨的刀。裹挟着冰晶与永夜的寒意,抽打着寒渊城漆黑的玄武岩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沉沉压在头顶,仿佛要将这座遗弃在玄元界极北之地的牢笼彻底碾碎。空气里,劣质烈酒的辛辣、万年冻土的腥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寒风稀释却依旧刺鼻的血锈味,混合成绝望的底色。狭窄如裂缝的街道上,佝偻的矿奴在监工皮鞭的厉啸下机械挪动,眼神空洞,比脚下的永冻冰层更冷。这里,灵气枯竭如荒漠,生存本身,便是最残酷、最寂静的搏杀。
秦墨川将自己紧贴在一条背风巷弄的最深处,残破的皮袄在刺骨寒意面前形同虚设。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冻得青紫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雪原上濒死却依旧死死盯着猎物的孤狼。他活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关节处是冻疮与厚茧交织的勋章。腹中的饥饿感,如同钝刀在缓慢切割,提醒着他必须为今日的“生机”去搏命。昨夜矿洞深处那场突如其来的坍塌与混乱,是他窥见的一线微光。
沉重的皮靴碾碎巷口的积雪,粗鄙的咒骂和鞭子破空的脆响撕裂了死寂。“老狗!滚开!晦气!”一个城主府守卫,满脸横肉,一脚踹翻一个在垃圾堆里刨食的老矿奴,粗暴地夺过对方死死护在怀里的一块乌黑、坚硬的面饼,随手扔进污浊的雪泥里,狞笑着狠狠踩踏。秦墨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那块饼!是他昨夜在塌陷的矿道里,从同伴冰冷的尸体旁找到,拼死带出,藏在此处用以续命的唯一希望!死寂的心湖,瞬间被冰冷的怒焰点燃!
求生的本能与焚心的怒火压倒了严寒与虚弱。秦墨川像一道撕裂阴影的黑色闪电,从巷底猛扑而出!目标并非守卫,而是那块深陷污雪中的面饼!他的动作带着矿洞深处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精准与狠厉。然而,守卫毕竟是(炼气中期)的修士,反应不慢。那踩饼的守卫狞笑一声,反手一鞭,鞭梢撕裂空气,带着恶风首抽秦墨川的后心!“贱种!找死!”鞭影如毒蟒,要将这胆敢挑衅的蝼蚁撕碎。
鞭风及体的刹那,秦墨川的身体以一种超越极限的柔韧猛然拧转!嗤啦!皮袄撕裂,左臂外侧被鞭梢刮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让他闷哼,动作却毫不停滞!右手己如铁钳般狠狠探入冰冷刺骨的污雪,抓住了那块沾满泥泞与血污的“生机”!
“还敢抢?!”另一名守卫怒吼,拔出身侧厚背砍刀,土黄色的微弱灵光在刀身上一闪,带着开山裂石的蛮横气势当头劈落!灵力加持,锋芒毕露!秦墨川瞳孔骤缩,体内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炼气巅峰灵力疯狂涌入双腿,猛地向后蹬地弹射!刀锋擦着他的鼻尖斩落,碎石混合着冻土在他脚边炸开!
落地不稳,秦墨川踉跄后退。他没有武器,唯有巷弄的逼仄和骨子里的狠绝。他抓起一块冻得比铁还硬的碎石,在守卫追击刀势用尽的瞬间,不退反进!矮身从刀光下险险滑过,手中的石块灌注全身之力,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狠狠砸向守卫持刀手腕的脆弱关节!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刺破风雪!守卫凄厉惨叫,砍刀脱手!秦墨川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杀意。另一名守卫的鞭子呼啸而至的刹那,他己抄起地上的砍刀,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由下至上,带着一股斩断命运的决绝,反手撩斩!刀锋切开皮甲,撕裂血肉,守卫的咒骂戛然而止,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秦墨川冰冷麻木的脸上,瞬间被寒风冻成暗红的冰渣。
爆发耗尽了一切。秦墨川拄着染血的刀,剧烈喘息,冰冷的空气像刀子般割裂着肺腑,眼前阵阵发黑。左臂的伤口在严寒中麻木,失血的眩晕却如潮水般上涌。他艰难弯腰,染血的手指伸向那块同样染血的面饼。
就在此刻!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破空声,穿透风雪的呜咽!秦墨川心头警兆狂鸣,想躲却己无力!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降临。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支细若牛毛、尾部闪烁着一点微弱却顽强星辉的袖箭,精准地钉入他身后阴影中一个悄然摸出的城主府暗哨咽喉!那暗哨捂着喉咙,嗬嗬作响地倒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秦墨川猛地扭头!巷子另一端的残破屋顶上,风雪卷动间,一道纤细的身影如惊鸿般一闪而没。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如墨泼洒的长发,以及风雪中一双回望过来的眼眸——清澈,深邃,仿佛倒映着亘古遥远的星河,带着一丝探究,一丝警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那点袖箭尾部的星辉,在昏暗的风雪中,如同死寂寒渊里骤然亮起的一盏孤灯,微弱,却刺破了沉重的黑暗。她是谁?
远处守卫的呼喝与脚步声迅速逼近!秦墨川强提最后一丝力气,抓起染血的面饼,甚至无暇拂去污秽,深深看了一眼袖箭射来的、空无一人的屋顶,转身拖着残躯,踉跄着再次融入贫民窟迷宫般的巷道。风雪呜咽,迅速掩埋了血痕与尸体,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确认甩掉追兵,秦墨川钻进一个废弃矿道的隐秘通风口。绝对的黑暗和冰冷的岩石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宁。他背靠岩壁滑坐在地,剧痛与疲惫将他彻底吞噬。撕开左臂衣袖,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己冻得发白。他颤抖着,从怀中贴身内袋里,珍而重之地摸出几片残缺发黄、触手冰凉的古老皮纸——《九衍残章》。
这是他在矿渣堆里捡到的唯一“宝藏”,上面记载着晦涩的呼吸法与残缺的疗伤图引。忍着眩晕,他按照一幅简陋图样,艰难引导体内那微弱如豆的灵力,试图封堵血脉。灵力过处,针扎般刺痛,伤口寒意竟奇迹般稍退。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屋顶上那双映着星河的眸子,那点微弱的星辉…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对抗着刺骨的寒。
囫囵吞下冰冷坚硬、混着血腥与泥土的面饼,极致的疲惫将他拖入深渊。熟悉的噩梦再次降临:无边血海,沉浮着无数扭曲哀嚎的残肢断臂。血海中央,一柄通天巨剑矗立,剑身布满狰狞蠕动的血色纹路,散发着毁灭一切的寂灭气息!这一次,那血纹格外清晰,如同活物般向他蔓延缠绕,冰冷的死亡触感几乎扼住咽喉!他猛地挣扎,左臂剧痛传来,梦境中的血纹竟与现实中手臂伤口的形状隐隐重合!
秦墨川骤然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欲裂。矿道外,风雪依旧肆虐,似要埋葬一切。他死死捂住左臂的伤口,剧痛带来真实的清醒。摸索中,指尖触到守卫尸体上掉落的一个冰冷坚硬之物——一枚布满铜锈、刻着模糊星图的青铜罗盘。他紧紧攥住罗盘,冰冷的触感却像一点微弱的锚。他望向矿道外吞噬一切的黑暗,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活下去。然后,找到那点…在死寂寒渊中亮起的星火微光。长明之路,始于这最深的寂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