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不用了,你们留下来照顾我,你们的学生怎么办?”
陆父正在往勺子里吹凉粥的动作顿住,指节无意识着陶瓷边缘。
作为云市重点中学的高三班主任,他带的班级正冲刺高考。
陆母垂眸整理女儿的被角:“学生那边都安排好了,你就不用管了,你现在主要是要好好养病。”
“真的?”陆一一盯着母亲躲闪的眼神,转头看向父亲公文包里露出半截的试卷,边角还留着红笔批改的痕迹,“你们不用骗我,高三的课哪有那么好调。”
陆父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声音闷在胸腔里:“再重要的学生,也没有我女儿重要。”
这话让陆母眼眶瞬间泛红,她别过头去抹眼泪,却被陆一一伸手拽住衣角。
“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而且都切除了,好好养就可以。”陆一一突然笑起来,牵动伤口微微皱眉,“你们每天视频监督我吃药、吃饭,再让一南哥监督,这样既能顾好学生,又能看着我康复,一举两得!”
陆父陆母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犹豫。陆一南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叔叔婶婶,你们放心,我肯定把一一照顾得妥妥当当。我这段时间工作也不忙,有大把时间。”
陆一一也在一旁帮腔:“爸妈,你们就答应吧,我保证乖乖听一南哥的话。”
陆一南笑着点头:“婶婶您放心,我会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
陆母记忆里那个总在家长会门口睡着的小女孩,此刻竟能笑着说出体谅的话,让她心口泛起酸涩的疼。
陆父想起每年教师节,女儿发来的消息永远是不用惦记我,好好上课。
“真的不用留下来?”陆父声音沙哑,带着不自然的停顿。
“真的不用啦,你们的女儿可没那么矫情哦!”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轻松而坚定。
陆母温柔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额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和无奈。她微笑着说道:“既然你这样想,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哦!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都要进行三次视频检查,少一次都不行哦!”
“好!”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稀薄,陆一一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记忆的齿轮在午后的阳光里缓缓转动。
萍乡小镇的石板路、校门口歪脖子老槐树,还有教室里永远亮到深夜的白炽灯,那些蒙着岁月滤镜的画面,在输液管的滴答声中逐渐清晰。
她出生在萍乡镇中学的教师家属楼,幼儿园书包上的卡通贴画总是歪歪扭扭那是母亲凌晨批改完作业,打着哈欠给她贴的。
小学课本上工整的家长寄语,落款日期永远比家长会晚三天。
但每当她站在校门口,每次大伯来接她时,书包侧袋里总会躺着父亲偷偷塞的糖果。
七岁那年她站在父亲身后,好奇地张望着大伯带回来的女人和男孩。
小陆一一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大伯告诉她:“一一,这是你大伯母,以后要叫伯母哦。还有这个,是大伯的儿子,叫顾南,以后就是你的哥哥啦。”
小陆一一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突然冒出一句:“那既然是我哥哥,为什么他叫顾南,我叫陆一一呢?他应该叫一南的呀。”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随后大家都笑了起来。大伯摸摸她的头,说:“一一真聪明,那以后哥哥就叫陆一南啦。”
从那以后,顾南就正式改名为陆一南。她的童年不再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巷口的冰棍摊、后山的萤火虫,还有堂哥的陪伴,都成了记忆里最鲜活的色彩。
初一开学前一个月,她看着父母收拾调职行李。
父亲取下墙上贴着她星星贴纸的世界地图,母亲眼里闪着光:“云市的新家有你的小房间,我们又能在一个城市了。”
有一次考试成绩不理想父亲放在她文具盒里偷偷放了张便签:“宝贝女儿一一别怕,你之所以叫一一是因为你在爸爸妈妈心中永远排第一。”
高三联考倒计时那周,陆一一发起高烧。她蜷缩在画室角落,颤抖着握着画笔,眼前的静物组合渐渐重影。手机在画袋里震动,是父亲发来的语音:“我们调了课,半小时后到。”
当父母抱着退烧药和暖手宝冲进画室时,那一刻,所有委屈化作泪水,滴落在未完成的画作上。
收到云市民族大学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想起无数个日夜,自己在文化课与画架间奔波的身影。那些在画室打盹的午后,在图书馆刷题的深夜,都因"留在云市"这个信念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