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碎玻璃般的雨丝,将老街屋檐下的铜铃刮得叮当乱响。苏棠缩着脖子抱紧相机,在积水中倒映的昏黄路灯里,瞥见巷口"留芳照相馆"歪斜的门楣。那扇雕花木门缝隙间渗出暗红液体,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扭曲的"囍"字,门框上褪色的"照全家福,百年留芳"标语被雨侵蚀得只剩"照全...留..."几个残破字迹。
铜环叩门声惊飞了梁上的乌鸦,开门的瞬间,一股夹杂着显影液腐臭与檀木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佝偻老者戴着灰绸瓜皮帽,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得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处凝结着暗红结痂,像是干涸的血迹。"姑娘要照相?"他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金属,不等苏棠回答,枯树枝般的手指己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内室的空气冷得刺骨,苏棠的哈气在半空凝成细小冰晶。老式三脚架上的青铜相机蒙着蛛网,镜头盖缝隙里渗出黑色黏液,镜头边缘缠绕的褪色红绸结渗着暗红液体。当她坐上雕花太师椅,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椅背上雕刻的缠枝纹里,嵌着细碎的指甲片。
"别眨眼。"老者举起黄铜闪光灯的刹那,苏棠突然听见暗房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镜头反光中,她看见自己身后浮现出半透明的旗袍女子,那女子脖颈缠绕着湿漉漉的黑发,绣着金线的袖口垂下腐烂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更恐怖的是,女子正用空洞的眼窝对着镜头,嘴角咧到耳根,发出指甲刮擦瓷盘般的笑声。
镁光灯爆闪的瞬间,苏棠感觉有冰凉的发丝缠上脖颈。暗房传来药水剧烈晃动的声响,老者捧着湿漉漉的照片走出时,镜片上蒙着层诡异的白雾。照片里的苏棠面色如纸,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而身后的旗袍女子彻底显形:她半张脸爬满蛆虫,另半张却泛着病态的红晕,发间簪着的银步摇还在滴着黑水。
"三十年前她也这么漂亮。"老者突然掀开瓜皮帽,露出头顶狰狞的刀疤,"她说要拍全家福,却带着野男人私奔......"他缓缓逼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生锈的剪刀,"现在该给新照片腾位置了。"苏棠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里涌出黑色黏液,低头一看,自己的皮肤正变得半透明,血管里流淌着浑浊的显影液。
暗房的门轰然洞开,数以百计的照片从墙上剥落,在空中盘旋成漩涡。苏棠惊恐地发现,每张照片里的人物都在动——民国新娘的红盖头下伸出腐烂的手,穿西装的男人眼球从眼眶滚落,孩童的嘴里爬出蜈蚣。旗袍女子的笑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她的长发化作黑色藤蔓缠住苏棠,"陪我...拍全家福..."
黎明时分,送奶工发现照相馆的门虚掩着。屋内所有照片都变成了空白,唯有柜台摆着张泛黄的老照片:穿中山装的老者搂着旗袍女子,两人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女子脖颈处系着的红绸带,分明是相机上那截褪色的布条。而苏棠的相机内存卡里,除了那张诡异照片,还多了段无声视频——暗房墙壁上,密密麻麻嵌着人脸,正透过砖石缝隙向外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