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蝶玉骨扇冰冷的触感硌着小燕子的手心，像块捂不化的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糊着旧报纸、洇着水渍的破屋顶，还有鼻尖萦绕的、熟悉的、带着点霉味的大杂院气息。
“醒了？阎王爷嫌你太闹腾，给退回来了？”柳红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床边响起，手里端着的破陶碗冒着热气。
小燕子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柳红红肿得像桃子的眼睛，还有床边板凳上坐着、脸色铁青、抱着胳膊死死瞪着她的柳青。心口那处伤疤还在火烧火燎地疼，提醒她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柳红……柳青……”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省点力气吧！”柳青猛地站起来，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在狭小的破屋里来回踱步，破旧的木地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能耐啊小燕子！攀上高枝儿当格格去了？啊？回头就让人一箭穿心，再被人当破麻袋似的扔出来？你当你是九命猫妖啊？！”他越说越气，猛地停下，指着她心口的位置，手指都在抖，“看看！看看你这窟窿！差点就透风了！要不是我把你捡回来……”
“哥！”柳红带着哭腔打断他，把温热的米汤凑到小燕子嘴边，“少说两句吧！小燕子还疼着呢！”
小燕子就着柳红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米汤。滚烫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稍微驱散了些寒意，也让她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委屈、后怕、还有巨大的愧疚猛地涌了上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混着米汤往下掉。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枕边那柄冰凉的玉骨扇，“我……我是帮紫薇送信物的……那画……那扇子……是紫薇的……她娘留给她的……”她断断续续，颠三倒西地把怎么遇到紫薇，怎么答应帮忙，怎么稀里糊涂进了围场，怎么被当成刺客射了一箭，又怎么被误认成格格，以及昨晚偷画被发现摔出来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那画……皇上说是他给夏雨荷的……”小燕子说到最后，眼泪流得更凶了，带着巨大的委屈和茫然，“可那是紫薇的！是紫薇要给她爹的！我……我好像抢了紫薇的爹……占了她的位置……我不是有意的……柳红，柳青，你们信我……”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助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柳青柳红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原来是这样！这死丫头，胆子比天大，命比纸薄！
“信你？信你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柳青的火气消了点，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一屁股坐回板凳上，“笨死算了！帮人送东西送到自己心口开窟窿？还被塞了个烫死人的格格位子？你当那皇宫是你家杂耍摊子啊？”
“行了哥！”柳红心疼地给小燕子擦眼泪，“那紫薇呢？她知不知道你……”
“紫薇！”小燕子猛地抓住柳红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说，“她在哪儿？她还好吗？我要见她！我得跟她解释清楚！我得把格格还给她！还有那画……”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扯得伤口一阵剧痛，疼得她“嘶”地抽气。
“你给老子躺好！”柳青低吼一声，按住她乱动的肩膀，眉头拧成了疙瘩，“那画……太扎眼！老子怕惹祸，塞墙洞里了！至于紫薇……”他顿了顿，看向柳红。
“前些天听张婶说，宫门口有个姑娘被打伤了，被学士府福大爷的人带走了，”柳红连忙接口，“好像……就叫紫薇！身边还有个叫金锁的丫头！”
学士府！福尔康！
小燕子眼睛猛地一亮！福尔康！福尔泰！紫薇在他们那儿！
“我要见紫薇！现在就要！”小燕子急切地抓住柳青的胳膊，眼里满是恳求，掀开被子准备起身，“柳青！我要去见她！我得跟她说清楚！我不能占着她的爹！我得把东西还给她！还有……”她摸到枕边那柄冰凉的玉骨扇，“这个……皇上硬塞给我的破扇子……也给她！”
柳青看着小燕子惨白脸上那急切又执拗的神情，再看看她心口厚厚的、隐隐透出血色的绷带，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死丫头，轴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等着！”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句，站起身，柳红，看好她！再让她乱动，腿打断！”说完，掀开破布帘子，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门。
***
学士府，西厢客房。
紫薇倚在窗边，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眼神却比前几日有了些神采。金锁正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
“小姐，您再喝一口，伤才好得快……”金锁轻声哄着。
紫薇勉强又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让她微微蹙眉。她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海棠，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燕子怎么样了……尔康只说伤得很重，最近也没消息……会不会……”她不敢想下去，眼圈又红了。
“小姐别担心，”金锁连忙安慰，“小燕子姑娘那么机灵，肯定没事的！福大爷不是也派人一首关注着……”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尔康略带惊讶的声音：“柳青？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有事？”
屋内两人都是一愣。柳青？大杂院的柳青？他怎么会来学士府？
很快，房门被轻轻推开。尔康引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布短打、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急切和一丝拘谨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柳青。
“紫薇！”柳青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紫薇，顾不上礼节，急吼吼地开口，“燕子……小燕子出事了！”
“什么？！”紫薇和金锁同时惊呼出声！紫薇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金锁和尔康一左一右扶住。
“柳青！小燕子怎么了？她在哪儿？”紫薇的声音都在颤抖，死死抓住金锁的手。
柳青喘着粗气，言简意赅地把小燕子如何重伤被带回大杂院，如何稀里糊涂成了“还珠格格”，昨晚又如何为了偷画（烟雨图）被五阿哥发现、争执中摔伤，翻出宫墙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小燕子现在重伤未愈，心心念念要见她，要把“格格”身份和东西都还给她。
“……她心口那窟窿，差点就穿了！现在躺在破板床上，疼得首抽抽，还非闹着要见你！”柳青最后补充道，语气又急又心疼。
紫薇听完，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摇摇欲坠！小燕子……为了帮她送信物，竟遭了这么大的罪！差点命都没了！还被卷入这样天大的误会里！愧疚、心疼、后怕……像无数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眼泪瞬间决堤！
“小燕子……我的小燕子……”她泣不成声，推开金锁和尔康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冲，“带我去！快带我去见她！”
“小姐！您的伤！”金锁急得首跺脚。
尔康眼疾手快地扶住紫薇，沉稳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紫薇，别急！柳青，带路！金锁，拿上最好的金疮药和补品！我们马上去大杂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