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您慢点儿!”
明月彩霞的惊呼追着小燕子的背影。
小燕子扒着雕花窗棂,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院墙根下两个交头接耳的扫地小太监。
“……千真万确!就前两日,神武门外头!”小太监甲压着嗓子,唾沫星子横飞,“一个穿素衣裳的姑娘,瘦得风一吹就倒,背个破包袱,非说要见皇上!说是什么……济南来的?身边就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小太监乙抻着脖子:“见皇上?疯了吧!后来呢?”
“后来?”小太监甲撇撇嘴,“宫门都没摸着!被侍卫当疯婆子撵走了呗!哭得那叫一个惨哟……好像叫什么……紫……紫薇?”
紫薇?!
小燕子脑子里“轰”的一声!心口那破洞猛地一抽,疼得她眼前发黑,差点从窗台上栽下去!
“格格!”明月彩霞魂飞魄散地扑上来把她拽回屋里,“您不要命啦!”
小燕子顾不上疼,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腕,指甲都掐进去了:“紫薇!他们说的是紫薇!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来找皇上的姑娘?!”
明月吃痛,脸都白了:“奴……奴婢不知道啊……”
“你知道!”小燕子急得眼睛都红了,声音劈了叉,“她是不是背着灰布包?是不是有个叫金锁的丫头跟着?说话细声细气的?!”她脑子里那团雾好像被这消息炸开了一条缝,紫薇模糊的样子一下子清晰起来——温温柔柔,眼睛像含着水,抓着她的手一遍遍说“小燕子,东西就拜托你了……”
包袱!她的包袱里是紫薇的信物!是给皇上的!
“我的包袱呢?!”小燕子猛地转向枕边,一把抓起那个明黄色的锦缎包裹,手都在抖,“是不是这个?是不是紫薇要给皇上的东西?!”她三两下扯开锦缎,露出那柄莹润的白玉骨扇。枯叶蝶的金纹在光下冷冰冰的。
“哎哟我的祖宗!”彩霞吓得赶紧去抢扇子,“这可使不得!这是皇上赏赐给您的!是夏姑娘的遗物!是您身份的凭证!不是什么包袱……”
“不是这个!”小燕子急疯了,一把推开她,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是扇子!是画!紫薇说上面有皇上亲笔题的……”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
皇上……题诗?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连上了!紫薇的信物,是皇上题了诗的扇子和画卷!根本不是这劳什子枯叶蝶!
那……那这枯叶蝶扇子哪儿来的?皇上为什么说这是夏雨荷的遗物?为什么拿着它认下了自己?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嗖往上爬!紫薇的信物……是不是己经被皇上拿走了?所以他才会派人去围场“找”,才会拿出这把破扇子来堵她的嘴?
“格格?您怎么了?”明月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住了。
小燕子张着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口那伤疤突突地跳,又冷又疼。她好像……稀里糊涂抢了紫薇的东西?占了紫薇的爹?
愧疚和恐慌像两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还珠格格今日气色不错。”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潭。
小燕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玉骨扇“啪嗒”掉在锦被上。
永琪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下乌青浓重,嘴唇抿得死紧。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先扫过小燕子惊惶的脸,最后死死钉在那柄掉落的扇子上。
空气瞬间冻住了。
明月彩霞大气不敢出,垂着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小燕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想把那惹祸的扇子藏起来。
“看来皇阿玛赏赐的物件,很得格格‘欢心’。”永琪一步一步走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他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弧度。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拙劣的小偷。
小燕子被他看得又羞又恼,那点愧疚瞬间被火气盖过:“要你管!这是皇上给我的!”她梗着脖子,一把抓起扇子抱在怀里,像护崽的母鸡。
永琪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抱着扇子的手上,瞳孔深处猛地缩紧!仿佛被那画面狠狠刺伤。他猛地俯身,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逼近!
“你干什么?!”小燕子吓得往后一仰,后背撞上床柱,疼得她眼泪汪汪。
永琪的手却越过了她,目标明确——首指她怀里的玉骨扇!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眼看就要碰到那冰凉的扇骨!
“别碰我的扇子!”小燕子尖叫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抱着扇子猛地一滚,用整个后背护住!动作太大,心口的伤被狠狠牵扯,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冷汗唰地下来了。
永琪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那个蜷缩着、像受惊小兽般死死护住扇子的身影,看着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张苍白的小脸埋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惊惶又愤怒的眼睛瞪着他。
不是叶凡。
他的叶凡,绝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的叶凡,会笑着把扇子递给他,说“齐飞你看,金线是不是掉色了?”
一股尖锐的剧痛狠狠攫住心脏!比心口挨了一箭还要痛上千百倍!
他伸出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指尖离那冰冷的玉骨扇柄,只有寸许之遥。他能清晰地看到扇骨末端——那里,本该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
Q & Y
éternité(永恒)
那是他用最细的刻刀,一点点亲手刻上去的誓言!
如今,这承载着永恒誓言的遗物,却被另一个灵魂死死抱在怀里,当成了“认爹”的凭证!
荒谬!
痛彻心扉的荒谬!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溢出。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那玉骨的冰冷烫伤!
身体晃了晃,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桌案才勉强站稳。脸色白得像刷了层墙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着,毫无血色。
“五……五阿哥?”明月壮着胆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永琪死死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愤怒、还有小燕子完全看不懂的、近乎毁灭的绝望。那目光最后钉在玉骨扇上,像要把它烧穿!
“好……”他死死盯着扇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调,“格格……好生……收着。”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说完,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逃离炼狱。明黄的袍角带起一阵冰冷的风,掠过小燕子床边。
“哐啷!”
桌案上一个青瓷花瓶被他撞得摇晃几下,终究没倒。
小燕子惊魂未定地抱着扇子,心还在咚咚狂跳。刚才永琪看扇子的眼神……太吓人了!像是要杀人!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护着的玉骨扇。
阳光透过窗纱,正好落在扇骨末端。
那里……好像真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她好奇地用手指摸了摸。冰凉光滑的玉质下,似乎……刻着几个弯弯曲曲、像虫子爬的符号?
Q & Y
éternité
什么玩意儿?鬼画符?
小燕子皱着鼻子,嫌弃地撇撇嘴。这凶手,就为了看这个?差点把她吓死!
她刚想把扇子丢开,窗外忽然传来小太监变了调的尖嗓子:
“皇上驾到——!”
小燕子手一抖,那柄要命的枯叶蝶玉骨扇,“啪”地一声,再次掉在了锦被上。扇面展开,那只金线勾勒的枯叶蝶,翅膀边缘幽光流转,冷冷地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