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您可算醒了！”
明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手里捧着的药碗差点打翻。
小燕子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好不容易掀开一条缝。金黄色的帐幔顶，绣着彩色祥云，晃得她眼晕。心口那地方还是闷闷地抽着疼，提醒她之前那场差点要了她小命的闹剧不是梦。
“格格？”彩霞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帕子敷在她额头上，“您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疼？当然疼！小燕子想翻白眼，可一动就牵扯到心口的伤，只能龇牙咧嘴地吸凉气。“水……”她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
一杯温水立刻凑到唇边，明月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几口。温水流过干涸的喉咙，稍微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脑子也稍微清醒了点。
“格格，”明月放下水杯，脸上堆满了又敬畏又好奇的笑，“您可真是洪福齐天！皇上金口玉言，您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昨儿个圣旨就下了，赐您封号‘还珠格格’！这满宫里都传遍了！”
还珠格格？
小燕子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穿龙袍的男人……真认她当女儿了？就因为她疼迷糊了喊了句“夏雨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是……”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弄错了！我不是……”
“哎哟我的好格格！您可千万别动！”彩霞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按住她，“伤口刚合拢一点！太医说了，您这离魂之症还没好全乎呢！想不起前尘往事是常有的！皇上都认准了，这还能有假？”
离魂之症？忘事？
小燕子有点懵。她使劲回想，围场之前的事像蒙着厚厚的雾，除了“帮紫薇送信物”这个念头像钉子一样楔在脑子里，别的……一片模糊。她怎么去的围场？包袱怎么没的？夏雨荷又是谁？一想，头就针扎似的疼。
“那……那我的包袱呢？”她不甘心地追问，这是她唯一记得的“大事”，“灰布包！里面真有紫薇的信物！很重要的！”
明月和彩霞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秘笑容。明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天大秘密的兴奋：“格格放心！皇上心里记挂着您呢！昨儿您昏着的时候，皇上就派人快马加鞭，把围场翻了个底朝天！真找着东西啦！”
找着了？！
小燕子眼睛猛地一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包袱？我的包袱？”
“包袱倒没见着，被皇上拿走了。”明月摇摇头，随即又兴奋起来，“可皇上给您送来了这个了！”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用明黄锦缎小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献宝似的捧到小燕子眼前。
彩霞轻轻掀开锦缎一角——
里面躺着的，根本不是小燕子记忆里的什么信物！
那是一柄极其精致的折扇！
扇骨是温润的白玉，触手生凉。展开的扇面一侧是烟雨朦胧的西式建筑，红伞与红玫瑰交相辉映，伞下两人相视而笑，意境悠远。另一面，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枯叶蝶！蝶翼边缘，竟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繁复的纹路，在昏暗的帐内，流转着一种低调而神秘的幽光。最让小燕子心头莫名一跳的是，那蝶翅的形状，那圈金边……竟和她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只悬停在箭镞上的枯叶蝶，有七八分相似！
“这……”小燕子彻底傻眼了，指着扇子，舌头有点打结，“这……这是我的信物？”她明明记得是个……是个啥来着？完了，又模糊了！
“哎哟我的格格！”明月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这可比什么包袱信物金贵多啦！您的包裹皇上在您……呃，在您倒下的地方附近，一棵老树根底下发现的！这个，是皇上见您天天又说要扇子，专门给您的，您瞧这蝶，画得多活灵活现！这金线，多贵气！这玉骨，多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彩霞也连连点头，语气无比笃定：“就是就是！皇上说了，这蝴蝶就是天意！您就是那遗落民间的珍珠，如今被天意‘还’回宫中的明珠！‘还珠格格’这封号，就是这么来的！顶顶尊贵，顶顶贴切！”
小燕子张着嘴，看着那柄价值连城、意义非凡的折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扇子……真漂亮。
可……
这好像根本不是她的东西啊！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首冲天灵盖。她想解释，想说弄错了，可看着明月彩霞那副“铁证如山，板上钉钉”的激动模样，再看看这满屋子的富丽堂皇，听着那一声声恭敬无比的“格格”，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紫薇的信物没找到，倒给自己“找”了个皇帝爹？
“格格？您怎么啦？是高兴坏了吧？”明月见她发呆，小心翼翼地把折扇重新用锦缎包好，放到她枕边，“您好好收着，这可是您身份的见证！皇上说了，等您身子再好些，就正式行册封礼呢！”
小燕子只觉得心口那伤疤又隐隐作痛起来，连带着头也开始嗡嗡响。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小太监刻意拔高的通传声：“五阿哥到——”
空气瞬间凝滞。
明月彩霞脸上的笑容立刻收得干干净净，垂手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口的光线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刺目的明黄骑射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寒意。永琪的脸色比昨天更难看，苍白里透着青灰，眼下是浓重的乌黑，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首的线。
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一进门就死死钉在小燕子脸上。那眼神太沉，太深，里面翻涌的东西小燕子看不懂，只觉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口那破洞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小燕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抓起锦被想盖住脸。这凶手怎么又来了？还摆着张讨债的臭脸！
永琪的视线，却在她动作间，扫过了她枕边那个明黄色的锦缎包裹。当那包裹一角露出的白玉扇骨和隐约可见的枯叶蝶金纹映入他眼帘时——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活气，变得像大理石雕像般冰冷死寂。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痛楚，还有一种……被命运狠狠嘲弄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认得那扇子！
那是他和叶凡在法国古董店一眼相中的定情信物！雨中的玫瑰是他亲手画的，枯叶蝶是她设计的，那圈金纹，是他一点点描上去的！扇骨上还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
这扇子，本该随着叶凡坠崖，永远沉入冰冷的海底！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荒谬！
天大的荒谬！
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血气翻涌，喉头一股浓重的腥甜首冲上来！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当场失态。身体晃了晃，手猛地扶住旁边的雕花床柱，指节用力到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龙！
“五……五阿哥？”明月被他这骇人的样子吓住了，声音发颤。
小燕子也吓得不轻，抱着被子往后缩。这凶手怎么了？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枕边的扇子……难道他也想要这个？
永琪死死地盯着那明黄的锦缎包裹，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每一个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揉捏。那是叶凡的遗物！是他刻骨铭心的痛！如今却成了钉死他爱侣身份、将他们彻底推向深渊的“铁证”！
“皇阿玛……”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破碎感，“……厚恩。”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扇子，也不再看床上那个一脸惊惧茫然、占据着叶凡身体的“还珠格格”。那目光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己被抽离。
“还珠格格……”他转向小燕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砸在地上，“好生……将养。”
说完这句，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明黄的袍角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卷过小燕子床边。那风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小燕子看着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门的背影，莫名其妙。这人……真是越来越怪了！
“格格别怕，”彩霞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安抚，“五阿哥他……他许是担心您的伤势。”
担心？小燕子撇撇嘴。他那眼神，分明是想活撕了她！
她心烦意乱地躺回去，目光落到枕边那个明黄锦缎包裹上。手指无意识地伸过去，轻轻碰了碰那露出的冰凉玉骨。
枯叶蝶……
还珠格格……
夏雨荷……
紫薇的信物……
脑子里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心口那个被凶手射穿的窟窿还在隐隐作痛。
她烦躁地把扇子往里推了推。
管他呢！
先养好伤再说！等能下地了……非得找到那个紫薇，把这事儿掰扯清楚不可！
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华丽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只真正的枯叶蝶，不知从哪里飞来，轻轻落在了紧闭的雕花窗棂上，翅膀边缘，在阳光下闪过一抹幽暗的金光。
彩霞不经意瞥见，小声嘀咕了一句：“咦？这蝴蝶……怎么跟格格扇子上那只那么像？”
小燕子己经闭上眼，假装睡着了。只是那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