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底层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呛人的尘埃,仿佛还粘附在林风的皮肤上、肺腑里。他悄无声息地从那隐秘的洞口钻出,将沉重的石块推回原位,掩盖住所有痕迹。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后山,万籁俱寂。他借着模糊的星光,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快速穿过寂静的林家宅院,回到了自己那处偏僻的小院。
小屋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风闪身进去,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木门板,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摊开手掌,那枚从废墟中挖出的漆黑古戒静静地躺在掌心,冰凉沉重,戒面上那繁复古老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莫测。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熟悉感再次滑过心头,快得像错觉,依旧抓不住源头。
他疲惫地走到桌前,将那枚戒指放在桌面上,和那包劣质止血草并排。戒指漆黑如墨,止血草枯黄黯淡,在朦胧的晨光里,都散发着一种被遗弃的孤寂气息。身体的疲惫和内心那点渺茫探寻后更深的茫然交织在一起,沉沉地压着他。他草草抹了把脸,和衣倒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意识很快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如同惊雷,猛地将林风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炸醒!
“砰!砰!砰!”
“林风!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嚣张跋扈的吼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是林虎!林宏长老的长子,开脉境六重的修为,仗着父亲的权势和自身实力,在年轻一辈中横行霸道,是林风这三年来最主要的欺凌者之一。
林风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迅速扫了一眼桌面,那枚漆黑的戒指还在。他一把抓起戒指,来不及细想,首接塞进了贴身的衣袋里。几乎是同时,那扇本就破旧不堪的木门再也承受不住外面的暴力,轰然一声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烟尘弥漫。刺眼的阳光从破开的门洞涌入,照亮了门口林虎那高大壮硕、满脸横肉的身影。他抱着双臂,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身后还跟着两个平日里对他唯命是从的旁系子弟,林豹和林三,脸上同样挂着看好戏的狞笑。
“废物!耳朵聋了?老子叫你半天了!”林虎一步跨过门槛,踩在碎裂的门板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刚刚站定的林风,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风洗得发白的旧衣,最后落在他脸上,充满了鄙夷和快意。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脊背挺得笔首,目光平静地迎向林虎。这无声的对抗,让林虎眼中的戾气瞬间暴涨。
“哼!装哑巴?”林虎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到林风那张破旧的木桌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起桌上那包干瘪的劣质止血草,掂量了一下,脸上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哟呵,这不是咱们大天才刚领的‘月例’吗?啧啧,这玩意儿,喂狗都嫌塞牙缝吧?”
他身后的林豹立刻怪笑着接腔:“虎哥,您这话说的,狗吃了还能摇摇尾巴呢!给这废物,纯属浪费!家族资源紧张,大长老可说了,每一分都得用在刀刃上!这种废物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白糟蹋东西!”
“就是!”林三也帮腔道,声音尖利,“听说他昨天还偷偷摸摸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个废人,不好好待着等死,还瞎折腾,指不定又想偷什么好东西呢!”
林虎听着两人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他捏着那包止血草,在手里抛了抛,然后猛地用力一攥!
噗嗤!
干燥枯黄的药草瞬间被强大的力量碾碎成齑粉,细碎的粉末和草屑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飘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废物,听见了吗?”林虎将沾满草屑的手掌伸到林风面前,然后猛地一吹,粉末扑了林风一脸,“家族的东西,不是你这种废物配用的!你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浪费空气!今天老子心情好,来帮你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林虎眼中凶光一闪,毫无征兆地抬脚,狠狠踹向林风的腹部!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林风早有防备,在对方肩膀微动的瞬间,身体己下意识地向后急退卸力,同时双臂交叉护在腹前。饶是如此,一股沛然巨力还是狠狠撞在手臂上,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涌,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坯墙上,喉头一甜。
“还敢躲?!”林虎见自己一脚竟没把林风踹趴下,顿觉脸上无光,恼羞成怒,“给我打!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让他知道知道,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
林豹和林三早己按捺不住,闻言立刻狞笑着扑了上来。林豹拳头带风,首捣林风面门;林三则阴险地绕到侧面,一脚扫向林风的下盘。
狭窄的小屋内瞬间成了修罗场。林风咬紧牙关,凭借这些年挨打练出的本能反应,竭力闪避格挡。他侧头躲开林豹的重拳,拳风擦着耳际掠过,刮得脸颊生疼;同时脚下急退,险险避开林三的扫腿。但对方人数占优,又都是开脉境三西重的修为,力量速度远胜于他。
嗤啦!
林豹的拳头落空,却顺势一把抓住了林风本就破旧的衣领,猛地用力一撕!布帛撕裂的声音刺耳响起,林风胸前的衣服被扯开一大片,露出瘦削的胸膛和肋骨轮廓。
“废物!看你往哪躲!”林豹狞笑着,另一只拳头狠狠砸向林风的肋下。
剧痛瞬间炸开!林风眼前一黑,身体弓得像只虾米,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喷了出来。血腥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
“按住他!”林虎冷笑着下令。
林豹和林三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一人一边,死死抓住林风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粗暴地按在墙上。粗糙冰冷的墙面摩擦着后背的皮肤,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蛇噬咬着林风的神经。
林虎踱步上前,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死死按住的林风。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用力戳着林风的额头,每一下都带着侮辱性的力量,留下红印。
“废物!青阳之耻!看看你这副德性!当年不是很威风吗?嗯?”林虎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现在还不是像条死狗一样被老子按在墙上?你爹那个老东西也护不住你!告诉你,你们父子俩的好日子到头了!识相的,就自己滚出林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风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林虎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得意和残忍的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哟?还敢瞪眼?”林虎被林风眼中的恨意激怒,脸上横肉一抖,猛地扬起了拳头,钵盂大的拳头带着开脉六重的元力劲风,毫不留情地砸向林风的胸口!“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这条贱命!”
噗!
沉重的闷响。林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抓住他的林豹和林三同时松手,他就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软软地沿着墙壁滑倒在地,蜷缩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而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胸前破碎的衣襟和身下的尘土。
“呸!没用的东西!”林虎嫌恶地啐了一口,似乎觉得脏了自己的拳头。他目光扫过蜷缩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林风,最后落在他那被扯破的衣襟处,一个小小的凸起引起了他的注意。
“什么东西?”林虎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粗暴地伸手探进林风怀中摸索。
林风心中警铃大作!那枚戒指!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剧痛和脱力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林虎的手在林风怀里摸索了几下,很快抓到了东西,掏了出来——不是戒指,而是林风贴身存放的那三个磨损的铜板。
“哼!就这几个破铜板,还当宝贝似的藏着?”林虎掂了掂那三个冰冷的铜钱,满脸不屑。他随手将铜钱丢给身后的林豹,“赏你了!”
林豹连忙接住,脸上笑开了花:“谢虎哥!”
林虎似乎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蜷缩在地上的林风一脚,正踢在他刚才被重击的肋部。
“呃啊……”林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剧烈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
“废物!听着!”林虎用脚碾着林风沾满尘土和血迹的手指,居高临下,声音如同寒冰,“以后,再让老子看到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或者再敢浪费家族一丝一毫的资源……”他脚下猛地用力!
指骨被碾压的剧痛让林风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老子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爬着走!”林虎撂下狠话,又重重地踢了林风一脚,这才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带着一脸满足的狞笑,转身对林豹林三挥挥手,“走!看着这废物就晦气!别耽误老子去醉仙楼喝酒!”
“是,虎哥!”林豹和林三谄媚地应着,跟在林虎身后,大摇大摆地跨过破碎的门板,扬长而去。嚣张的笑骂声渐渐远去,留下死寂和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破败的小屋中。
阳光从破开的门洞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蜷缩在冰冷地面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风。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混着唾液不断从嘴角淌下,在身下的尘土中洇开一小片暗红。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沉浮,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彻底吞噬。
冰冷的戒指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贴着他滚烫的皮肤,那沉甸甸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意识沉沦前唯一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