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雪夜中回荡时,云蘅像一只受惊的鹿一样,突然挣脱了巡抚府家丁的束缚。她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迅速地穿过了神武门那残破的角楼。
她身上的胭脂色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雪地中的红梅。然而,当她的手腕无意间撞到汉白玉栏杆时,腕间的翡翠镯子却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云蘅低头看去,只见那翡翠镯子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而那裂纹中,正缓缓渗出一丝陈年旧伤的血迹。
她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又继续向前飞奔而去。她的目的地,是那片位于巡抚府后院的梅林。
然而,当她真正站在梅林之中时,却发现这里比她记忆中的更加萧索。寒风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让这片梅林显得更加荒凉。
云蘅毫不犹豫地跪在了第七株老梅树下,她的双膝首接跪在了冰冷的冻土之上。她的金护甲在这一刻显得如此锋利,仿佛是一把无情的刀子,生生地剜开了那坚硬的冻土。
随着冻土的破开,一块碎成三瓣的羊脂玉出现在了云蘅的眼前。这块羊脂玉原本应该是洁白无瑕的,但此刻却沾染上了褐色的血渍,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云蘅颤抖着伸出手,将那碎玉捡了起来。当她仔细查看时,却发现那碎玉上竟然还缠着半截断指!那断指的骨节分明是属于一个男子的,而且看起来己经有些年头了。
"你找的可是这个?"就在云蘅惊愕之际,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地转过头,只见一件玄色的大氅如同幽灵一般,从枯枝之间垂落下来。而在那大氅的阴影中,一个男人正握着鎏金暖炉,缓缓地转出了梅树的阴影。
月光如银,洒在他的身上,却照亮了他那缺了小指的左手。云蘅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那块染血的碎玉,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新帝登基的烟花在头顶炸开,绚烂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却照见他眉骨处新添的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当年塞外狼群撕咬时,这节指骨倒比火折子顶用。”说罢,他随意地将那截断指抛进土坑,仿佛那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他的动作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云蘅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的目光落在那截被丢弃的断指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她的喉咙里泛起一股止血散的苦涩味道,这味道让她想起了那个红炉药沸的偏殿,想起了胤明突然俯身扯断她颈间璎珞的瞬间。
二十八颗南海珠滚落雪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云蘅心碎的声音。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胤明,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为什么……”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为什么巡抚夫人会有江宁织造的贡珠?”
戍卫的火把骤然亮起,照亮了整个梅林。火光中,胤明的指尖闪过一丝银光,云蘅只觉得袖中一凉,一枚玄铁虎符己经静静地躺在了她的手中。胤明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垂,他的低语中浸透了血腥气,“三更鼓响时,漕船在通州码头等你。”
话音未落,一阵利箭破空之声骤然响起。胤明迅速旋身,将云蘅紧紧地护在怀中。刹那间,云蘅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溅上了她的脸颊,那是胤明的鲜血。她低头看去,只见那珍藏了三年的素绢帕子上,原本绣着的墨梅此刻己被染成了猩红,触目惊心。
“走!”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折断肩头的箭矢,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虎符按进她那早己血肉模糊的掌心。
云蘅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倒下。她艰难地抬起头,在漫天箭雨中与胤明对视。
胤明的身影在箭雨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云蘅还是清楚地看到他解下身上的大氅,用力地扬手一挥。大氅如同一只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展开,然后缓缓飘落。
随着大氅的飘落,胤明背后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也暴露无遗。那是一道狰狞的伤口,仿佛是被一只凶猛的野兽撕裂开来,而这道伤口,正是三年前那个雪夜,云蘅亲手为他包扎的刀口。
云蘅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前的那一夜,竟然会成为她和胤明之间最后的回忆。
护城河的薄冰在这一刻突然破裂,玉佩“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瞬间被吞没。而就在这时,承天门的方向突然升起了一道耀眼的青龙焰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云蘅呆呆地望着那道青龙焰火,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她不知道,此刻的胤明正躺在不远处的芦苇荡里,生命垂危。
胤明用仅剩的一点力气,颤抖着伸出那只断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冰面上艰难地写下了几个字:???? ????? ?????(额尔赫,珍重)。
这是他对云蘅最后的祝福,也是他对这段感情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