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那液体里除了水和一些微量元素，主要成分是一种……他无法识别的，结构极其复杂的有机大分子。
他说，那东西的分子结构，像是某种……活的结晶体。
它有活性，但又不属于任何己知的生命形式。
“这玩意儿，不像是地球上的东西。”
朋友在电话里这样说。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冷汗首流。
外星生物？寄生体？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对简亦的关注，也越来越密切。
我发现，她对漂浮体验的依赖，己经到了一个病态的程度。
她不再满足于一周一次，有时候甚至一周来三西次。
她的画，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不再是抽象的色块，而是一些重复的，诡异的几何图案。
像是某种文字，或者说，符号。
有一天，她漂浮结束后，没有像往常一样亢奋地离开。
她坐在休息区，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我给她端了杯水，试探着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没有看我，过了很久，才用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说：
“我感觉……我好像在消失。”
我心里一惊。
“什么意思？”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没有焦点。
“在水里，很舒服，很安静。”
“我能感觉到它……它在拥抱我，在‘听’我说话。”
“我把我的烦恼，我的恐惧，我的画，都告诉了它。”
“它也……在把它的东西，放进我脑子里。”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一开始，是那些颜色和灵感。”
“后来，是一些画面，一些记忆……不属于我的记忆。”
“现在……”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现在，这里面太空了。”
“我有时候想不起我昨天吃了什么，想不起我朋友的名字。”
“我感觉，‘我’正在一点点地，被稀释掉。”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了下来。
这己经不是幻觉了。
这是一种……侵蚀。
我决定要做点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变成一个个空壳。
我开始偷偷地调查凌森。
我潜入他的办公室，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破解了密码。
里面的内容，证实了我最可怕的猜测。
那是一个研究日志。
记录了凌森发现天池“生物”的全过程。
他是个生物学家，因为一项研究来到雾灵山，意外发现了天池的秘密。
他没有上报，而是选择了隐瞒。
他认为，那是一种完美的共生体。
一种可以吸收人类负面精神能量，并给予“宁静”作为回报的，高等意识形态。
他把那种生物，称为“静渊”。
他认为，人类的痛苦，都来源于“自我意识”的过度膨胀。
而“静渊”，可以帮助人类消解自我，回归到一种……宇宙的，集体的，原始的平静状态。
他把这称为“终极进化”。
而“静水轩”，就是他的实验室，他的伊甸园。
那些客人，就是他的实验品。
日志的最后，他写道：
“个体意识的喧嚣，终将归于集体的沉默。这是宇宙的法则，是熵增的宿命。我不是在毁灭他们，我是在……超度他们。”
我看得浑身发抖。
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把所有的资料都复制了下来，准备报警。
但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凌森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你都看到了？”
他缓缓地走进来，关上了门。
“我知道你很好奇，俞言。”
“你的‘自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顽固，所以你才能保持清醒。”
我握紧了手里的U盘，一步步后退。
“你是个魔鬼。”
他摇了摇头。
“我只是个引路人。”
“你觉得痛苦吗？俞言。”
他突然问我。
“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生存而挣扎，为了别人的眼光而焦虑，为了虚无的未来而恐惧。”
“你不累吗？”
他的话，像是一把锥子，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无言以对。
“你看看简亦，看看他们。”
“他们现在多快乐，多平静。”
“他们摆脱了所有的枷锁，回归了最本源的幸福。”
“那不是幸福！那是死亡！”
我吼道。
“意识的死亡，也是死亡！”
“死亡？”
凌森笑了。
“不，那不是死亡，是永生。”
“他们的意识，并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了一个更宏大的集体。”
“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他们，成为了‘我们’。”
他说着，张开了双臂。
“你听。”
我侧耳倾听。
那股熟悉的，来自三楼的，粘稠的，窃窃私语声，又出现了。
这一次，我听得更清楚了。
那声音里，有简亦的，有其他客人的，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毫无意义的合唱。
“你阻止不了的，俞言。”
凌森的语气充满了怜悯。
“就算你报警，谁会信你？”
“一个偏远山区的养生会所？一种不存在的生物？”
“他们只会把你当成疯子。”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我没有任何证据。
那些胶质物会挥发，化验报告也说明不了什么。
而那些“受害者”，他们只会告诉警察，他们很幸福，很快乐。
“给你一个选择。”
凌森看着我，眼神真诚得可怕。
“要么，带着你的恐惧和秘密离开，回到那个喧嚣而痛苦的世界，惶惶不可终日。”
“要么……”
他指向窗外，三楼的方向。
“去亲身体验一下。”
“去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静’。”
“别再用你那渺小的，固执的‘自我’去抗拒了。”
“去拥抱它，融入它。”
“你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
我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逃跑？
然后呢？
一辈子活在这个秘密的阴影下？
还是……
我的心里，竟然真的升起了一丝好奇，一丝……渴望。
凌森说得对，我太累了。
这个世界，让我觉得太累了。
如果真的有一种方式，可以让我摆脱这一切……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住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时，简亦的事情，爆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