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洛凡斟酌着字句,目光平静地迎向陈默眼中的死寂,“很深,很冷。像沉在海底,被黑暗和水压困住。”他顿了顿,清晰地捕捉到陈默眼瞳深处那瞬间掠过的、如同被冰锥刺穿的痛苦,“常规的药物,很难触及那种地方。”
陈默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咕噜”声。他看向洛凡的眼神,不再是完全的麻木,而是混杂着巨大的困惑、一丝难以置信,以及溺水者看到任何漂浮物时本能的、绝望的希冀。他似乎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但干裂的嘴唇只是徒劳地张合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叹息。他再次垂下头,肩膀垮塌得更厉害。
“我需要一种…更深的方式介入。”洛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通过精神层面的引导,尝试在她的梦境里,构建一些…不那么可怕的东西。一些能让她感觉安全、温暖的点。”他没有用“入梦”这个词,那太惊世骇俗,只用了更模糊但更易被理解的“精神引导”。“这过程对她无害,但对我…会有一些消耗。”他隐晦地指向自己后背,那片新生的冰冷印记就是无声的注解。
陈默猛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洛凡。困惑被巨大的震动取代。他看着洛凡苍白的脸色,看着他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惫,再联想到他刚才捂住后背痛苦的样子。这个沉默的男人,似乎第一次真正理解洛凡口中的“消耗”意味着什么——那并非轻描淡写的疲倦,而是实打实的、看得见的伤痕。一种混杂着愧疚、震惊和更深沉绝望的情绪,在他那张被痛苦碾碎的脸上剧烈地翻涌。他张着嘴,胸膛剧烈起伏,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里包含了太多:同意、托付、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卑微乞求。
洛凡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身体的疲惫和肩胛骨的刺痛如同沉重的枷锁,但他没有休息的资格。小汐的深海依旧在咆哮,她的意识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被彻底吹灭。他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为下一次尝试做准备。他示意小王护士继续观察小汐的状况,自己则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休眠的状态。舌尖下,之前滴入的草药酊剂残留的微苦凉意,是他维系清醒与沉沦之间那根脆弱细线的唯一支撑。窗外的雨声,是这片死寂病房里唯一的背景音,单调而冰冷。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干练的年轻女医生走了进来。她约莫三十岁,面容清秀,眼神锐利而带着审视,正是苏青医生。
“苏医生。”小王护士连忙低声打招呼。
苏青点点头,目光迅速扫过病床上的小汐,确认她暂时处于药物镇静下的平静状态,然后落在了闭目养神的洛凡身上。她微微蹙眉,洛凡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疲惫感,让她感到一丝异样。她随即看向门口的陈默,男人依旧保持着那个佝偻的姿势,如同被钉在了阴影里。
“陈先生,”苏青的声音温和但专业,“小汐的惊厥暂时控制住了,但高烧还没完全退,脑电波监测显示她的深度睡眠期极不稳定,REM期(快速眼动期,梦境高发阶段)异常活跃且紊乱。这代表她的噩梦根源还在持续刺激大脑皮层,药物只是压制了表象的躯体反应。”
陈默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
苏青的目光转向洛凡,带着明显的探究:“洛…医生?”她斟酌着称呼,“我听护士说,你刚才…进行了一些干预?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方法吗?我们需要评估所有治疗手段的风险和协同性。”她的语气礼貌,但那份属于专业人士的严谨和怀疑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