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二十万现金的蛇皮袋,张伟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公交总站附近一片迷宫般的老旧居民区。七弯八绕后,他在一栋墙皮剥落、楼道里堆满杂物的筒子楼前停下。空气里弥漫着饭菜和公共厕所混合的复杂气味。他熟门熟路地爬上三楼,敲响了一扇贴着褪色“福”字的绿色铁皮门。
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张胡子拉碴、头发油腻打绺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厚如瓶底的眼镜,镜框还用透明胶带缠着。正是王海涛。他穿着一件领口发黄的白T恤,睡眼惺忪,看到是张伟,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嘟囔:“老张?大清早的……哦不,大中午的,干嘛?借扳手没有,上次修你那个破收音机弄丢了……”
“不借扳手。”张伟的声音打断了王海涛的抱怨。他侧身挤进门,反手把门关上。门内是个典型的单身技术宅的窝:光线昏暗,一张行军床,一张堆满了各种电脑主板、显卡、散乱线缆和泡面桶的桌子,角落里几个机箱裸奔着,风扇嗡嗡作响。空气里是浓重的汗味、泡面味和电子元件特有的焦糊味。
“有事快说,我正调试一块新弄来的BX主板,看能不能超频……”王海涛嘟囔着坐回他那张嘎吱作响的破电脑椅,注意力又回到了闪烁的屏幕上。
张伟没说话,首接把肩上沉甸甸的蛇皮袋“咚”一声扔在了王海涛脚边那堆废弃的主板和光驱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我靠!老张你轻点!这里面……”王海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刚想发火,目光扫过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声音戛然而止。拉链被张伟拉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塞着的旧报纸,以及报纸缝隙间……那一抹刺眼的、崭新的红色!
王海涛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厚镜片后的瞳孔急剧收缩。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蹲下身,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蛇皮袋口的旧报纸和破衣服。
整整二十捆!崭新的百元大钞!红色的封条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眼睛!
“嘶——”王海涛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后背撞到了机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看着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张伟,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老……老张?你……你抢银行了?!这……这他妈的哪来的?!”
“拆迁款。”张伟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今天买了什么菜,“一部分。”
“拆……拆迁款?”王海涛的脑子嗡嗡作响,拆迁暴发户的故事他听过不少,但亲眼看到这么多现金堆在自己这狗窝一样的地方,冲击力实在太强了。他猛地想起最近总站里沸沸扬扬的传言——张伟掏空家底买了西街两间鬼都不去的破铺子,被人笑话是傻子……难道……难道……
“你……你买西街那破房子……真……真拆了?!”王海涛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荒诞感。
“嗯。”张伟点点头,弯腰从蛇皮袋里随意地拎出两捆钞票,像扔两块砖头一样,“啪”、“啪”两声,扔在王海涛面前那堆电子垃圾上。崭新的钞票砸在布满灰尘的电路板上,红得刺眼。
“拿着。给你三天时间,把你那破窝收拾干净,买身像样的衣服。”张伟的语气不容置疑,如同在布置工作任务,“然后,跟我去干票大的。”
王海涛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两捆钞票上,喉咙干得发紧。他抬起头,看着张伟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认识了几年、沉默寡言的老司机,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深不可测。巨大的诱惑和强烈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心脏狂跳。
“干……干什么大的?”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
张伟的目光扫过这间脏乱差、却堆满了王海涛心血的“工作室”,最后落回王海涛那张写满震惊和茫然的脸上,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开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