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宝就坐在王薇薇旁边，捧着一个比脸还大的窝头，正埋头啃着。
听到门响，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黄澄澄的玉米渣。
当他的目光触及门口那个扶着门框、脸色蜡黄、眼神却幽深得不像话的身影时，他啃窝头的动作猛地僵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啊——！”
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毫无预兆地炸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王小宝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手里的窝头“咚”地一声掉在桌上，又骨碌碌滚到地上。
他指着王亚楠，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得惨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
“鬼！鬼！她又来了！妈！爸！鬼啊！就是她！昨晚那个鬼！她又来了！！”他吓得几乎要从长凳上滑下去，手脚并用地想往桌子底下钻，眼神里是纯粹的、被巨大恐惧攫住的惊惶。
“放你娘的屁！”张翠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桌上。
她瞬间拉下脸，刻薄的本性压过了刚才的“慈爱”，三角眼凶狠地剜向门口，声音尖利得能刺破屋顶的瓦片，“大清早嚎什么丧！死丫头片子，没死就赶紧滚出来干活！挺什么尸！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等人请啊？还不滚去把衣服洗了！没眼色的赔钱货！”
王建国也被儿子的尖叫和妻子的怒骂惊动了。
他重重地把手里的粥碗往桌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稀粥溅出几滴落在粗糙的桌面上。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那张被岁月和愁苦刻满沟壑的脸上浮起浓浓的不耐烦和被打扰的愠怒。
他看也没看门口形容枯槁的女儿，浑浊严厉的目光首接射向惊魂未定、抖如筛糠的王小宝，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小宝！你大早上发什么羊癫疯！胡咧咧什么鬼不鬼的！我看你是皮痒欠收拾了！还不给我坐下！吃饭！”他的呵斥带着一家之主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下了王小宝的哭腔，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抽噎和恐惧的颤抖。
王小宝缩在长凳上，再不敢看门口一眼，只死死低着头，身体还在小幅地发抖。
王薇薇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弄得有些不高兴，她嫌弃地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窝头和吓傻的弟弟，又看了看门口那个碍眼的身影，嘴，小声嘟囔了一句：“烦死了，吃饭都不安生。”
随即，她低下头，用筷子小心地挑起碗里那个珍贵的鸡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姿态优雅得像在品尝什么宫廷御膳，仿佛周遭的一切混乱都与她无关。
王亚楠扶着冰凉的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堂屋里的光线比小屋亮一些，但依旧昏暗，混杂着食物的热气、张翠花身上劣质头油的怪味，还有王小宝恐惧的汗味。
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原主父亲王建国那张冷漠厌烦的侧脸；后妈张翠花刻薄扭曲的怒容；王薇薇那置身事外、享受特权的娇态；王小宝那惊弓之鸟般、筛糠似的颤抖。
胃里的灼烧感因为食物的气味而更加汹涌，身体深处叫嚣着疲惫和空虚。
然而，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的意志力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压倒了这一切。
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了一下食指指腹上那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伤口——那是她穿越时空、触摸过“天堂”的铁证。
紧接着，指腹又缓缓滑过左手拇指的根部，那里，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印记——扳指消失的地方。
空间的秘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关键。
她眼神慢慢扫过桌上热气腾腾的黄褐色窝头，又扫过王薇薇碗里那个特别显眼的鸡蛋，再看到地上沾满灰尘、被踩扁的窝头，最后停在张翠花那张因为生气和刻薄而有点变形的脸上。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了几秒钟。
堂屋里只听见王小宝压抑的哭声和王薇薇细微的咀嚼声。
就在张翠花快要再次骂人的时候，王亚楠的嘴角慢慢、慢慢地往上扬。
那不是笑，而是冷笑。
她的笑容凝固在苍老消瘦的脸上，显得那么冷漠，首接刺向张翠花。
这个冷笑比任何话都更有力量，张翠花的刻薄咒骂被噎在喉咙里，只剩下一点点惊疑。
她不由自主地避开那冷冷的目光，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寒意。
王亚楠扶着门框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走向那张飘散着食物香气、却没有她位置的饭桌。
她现在还没有力气处理这些人，她要出去先买了工作，再去国营饭店吃饭。
张翠花被王亚楠那彻底无视的态度气得胸口起伏，刚想拍桌子再骂，却被王建国一个眼神制止了。
“站住！”
王建国声音低沉压抑，猛地撞进沉闷的空气。
他放下粥碗，碗底“咚”的一声磕在桌面上。
他抬起那张被生活磨砺过的脸，眉头紧锁成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但依然锐利，第一次真正带着审视和怒火，盯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她正准备走出门口。
“王亚楠！你是不是聋了还是瞎了？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王建国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带着长期一家之主那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大清早的，你摆什么脸色给谁看？
你妈叫你干活，你当没听见？
你弟被吓成这样，你连问都不问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他越说越生气，手指狠狠地戳着桌子，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反了天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还是昨晚撞了邪，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家里干活！
给我滚回来！把地上的窝头捡起来吃了，然后去把衣服洗干净！听见没有？！”
张翠花马上附和，声音特别尖：“就是啊！你个死丫头，装哑巴装聋子呢？你爹的话都不敢听？
想造反啊！没良心的小东西，白养你这么大，就知道白吃白喝！还不快滚回来！”
王薇薇也放下筷子，装出一副很懂事的样子，轻轻地说：“妹妹，爸妈也是为你好。
你看你，身体刚有点好转，更要听爸妈的话，好好干活养身体。
快回来吧，别让爸妈生气了。”她的语气，好像她才是那个最懂事、最体贴的好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