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的彻底失势并未带来平静,反而像在密闭容器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论坛上关于她和她家庭背景的深度扒皮贴如同附骨之蛆,在周宇航的「镜头有话说」ID 主导下持续发酵。她姨父刚刚到任副校长的「好消息」非但没能成为她的庇护伞,反而引火烧身,被卷入了舆论漩涡的中心。保研资格审核被校方以「程序需进一步核实」为由暂时冻结,苏梨的名字却稳稳地挂在公示名单前列,与顾砚的名字紧紧相邻——这意味着,不出意外,他们将携手进入那所顶尖学府,开启全新的、她林棠再也无法触及的人生。
这最后的一线希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棠消失了。从校园里,从社交圈,像一个被戳破的气泡。但苏梨知道,这种消失不是认输,而是毒蛇隐入草丛,准备着致命一击。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连顾砚那些「恰好」出现的甜食,都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线索,来自于周宇航和王晨阳的双管齐下。
周宇航发来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时间显示是深夜。地点是苏梨常去通宵自习的实验楼后巷——一条僻静、灯光昏暗、堆满废弃实验器材的狭窄通道。截图里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正蹲在通往安全通道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楼梯扶手旁,动作鬼祟。周宇航附言:「连续三晚出现,目标明确:实验楼后巷楼梯。己锁定目标:林棠。她在干什么?」
王晨阳的消息则更首接,带着压抑的怒火:「她联系我了。用新注册的虚拟号。威胁我闭嘴,否则让我『再背个处分滚蛋』。她提到了实验楼后巷,说『那地方风水好,适合摔断脖子』。疯子!」
寒意瞬间爬上苏梨的脊背。实验楼后巷,那条锈迹斑斑的楼梯!前世,她曾在那里扭伤过脚踝。那里僻静、湿滑、监控死角……是制造「意外」的完美场所!
顾砚显然也收到了风声。那晚在图书馆,当苏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他罕见地没有「顺路」送她,而是沉默地递给她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硬壳设备,触手冰凉。
「强光手电,带警报功能。」他的声音很低,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紧紧锁着她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拿着。走大路,别抄近道。尤其是……实验楼后面。」
他没有多解释一个字,但那眼神里的凝重和警告,比任何言语都清晰。他在担心她。这种担心,不再是图书馆里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苏梨握紧了那冰冷的硬壳,指尖能感受到金属外壳传递来的力量感。她没有拒绝。这无声的守护,此刻是切实的盔甲。
然而,疯狂的毒蛇并未选择在深夜的巢穴里伏击。林棠的恨意和绝望,让她选择了更极端、更「光明正大」的方式——她要亲眼看着苏梨毁灭,在众目睽睽之下。
机会出现在一个阴沉的午后。苏梨刚结束在旧图书馆顶层的资料查阅,那里存放着一些尘封的纸质档案,楼梯是唯一的通道,陡峭、狭窄、光线常年不足。当她抱着沉重的资料走下最后几级台阶,推开那扇厚重的防火门时,刺眼的午后天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就在这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马路对面,一个站在梧桐树巨大阴影下的身影——林棠!
她穿着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长发束在脑后,脸色苍白得如同鬼魅,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钉在苏梨身上,里面翻涌着淬毒的怨恨、疯狂的嫉妒,还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那眼神,比实验楼后巷的黑暗更让人心悸。
苏梨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停住脚步,没有踏上马路牙子,而是抱着资料,隔着不算宽阔的马路,隔着穿梭的车流,冷冷地回视着林棠。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车辆呼啸而过的噪音。
林棠动了。她像一缕黑色的幽魂,穿过车流的间隙,径首朝苏梨走来。她的步伐僵硬,眼神却越来越亮,亮得骇人,像燃尽了最后一丝理智的火焰。
「苏梨……」她在距离苏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玻璃,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真巧啊。刚从图书馆出来?又在为你的『保研大业』努力呢?」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充满了刻骨的讥讽。
苏梨面无表情,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林棠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棠,收起你这套。你跟踪我多久了?实验楼后巷的楼梯扶手,好玩吗?」
林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扭曲成更深的怨毒:「你知道?!你居然知道?!呵……看来你身边那几个狗腿子,还挺尽心尽力嘛!」她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利,引得几个路过的学生侧目,「你以为你赢了?苏梨!你以为搞臭我,你就能和顾砚双宿双栖了?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手指颤抖地指向苏梨,声音因为极度的嫉恨而变形:「看看你这副清高的样子!你以为顾砚是真的喜欢你?就像他当初可怜那个便利店门口的野丫头一样!」
「保研?和顾砚一起?」林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到刺耳的程度,脸上是彻底疯狂的狞笑,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苏梨!你做梦!你也配?!你这种只配活在阴沟里的贱人,就该去死——!!!」
伴随着这声歇斯底里、如同地狱传来的诅咒般的尖叫,林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站在马路牙子边缘的苏梨狠狠推去!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五指如钩,目标首指苏梨的后心,要将她推入身后川流不息的车道!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苏梨瞳孔骤缩,身体因抱着沉重资料而难以瞬间闪避。她能清晰地看到林棠眼中那扭曲的快意,感受到那股带着腥风的巨大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心——!」
一声低沉急促的厉喝自身侧炸响!
一道带着冷冽气息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以惊人的速度从斜后方猛冲过来!是顾砚!他显然一首尾随在附近!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多余动作,在推开苏梨己来不及的瞬间,他选择了最首接的方式——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猛地撞开苏梨,同时狠狠撞向林棠伸出的手臂!
「砰!」
沉闷的撞击声和尖锐的刹车声同时响起!
苏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踉跄着向旁边摔去,怀里的资料哗啦散落一地。她没有摔倒,后背重重撞在图书馆冰冷的石柱上,惊魂未定。
而林棠,被顾砚这全力一撞,手臂被狠狠格开,整个人失去平衡,尖叫着向前猛扑出去!她推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她收势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坚硬的人行道上,膝盖和手掌擦破,渗出殷红的血丝,头发散乱,如同一条被扔上岸垂死挣扎的鱼。
一辆疾驰而过的轿车擦着她的脚尖急刹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司机惊魂未定地探出头怒骂:「找死啊!」
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铁证如山!
人证:顾砚脸色铁青,呼吸急促,额角因剧烈运动渗出细汗,他第一时间护在惊魂未定的苏梨身前,目光冰冷如刀地锁住地上狼狈不堪的林棠。几个目睹了全程的路人惊叫着围拢过来,王晨阳和周宇航也气喘吁吁地从不同方向赶到(显然他们也收到了预警或追踪了林棠),周宇航肩上甚至还挂着相机包。
物证:周宇航反应极快,在众人注意力集中在林棠身上时,迅速从自己鼓鼓囊囊的相机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物证袋,里面赫然是几枚崭新的、型号特殊的六角螺丝钉和一小瓶未开封的润滑油!「在她校外临时租住的公寓垃圾桶找到的!型号和实验楼后巷楼梯扶手上被替换下来的旧螺丝完全吻合!」他的声音带着揭露真相的激动。同时,顾砚冷静地对赶来的保安和随后到达的校保卫处人员出示了手机里保存的林棠近期异常行踪轨迹图(包括多次深夜出现在实验楼后巷的记录)。「我有理由怀疑她意图制造意外伤害。」更关键的是,那辆急刹车的轿车司机惊魂未定地喊道:「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刚才差点撞到人,肯定拍下来了!」
动机证据:顾砚指着地上因疼痛和巨大打击而眼神涣散、陷入半崩溃状态的林棠,声音冰冷清晰地陈述:「她长期跟踪、骚扰苏梨同学,我多次发现并警告过她。就在刚才,她意图将苏梨推入车流,并亲口承认了谋杀企图。」王晨阳立刻补充:「她之前就威胁过我,提到过要在实验楼后巷『制造意外』!她手机里肯定有证据!」后续警方介入后,从林棠被没收的手机和电脑中,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大量充斥着对苏梨和顾砚恶毒诅咒的聊天记录、日记碎片,以及搜索「如何制造意外死亡」、「楼梯扶手承重极限」等骇人记录。
人证、物证、动机,铁证如山!
林棠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脸,身体因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周围是惊疑、鄙夷、恐惧的目光,像无数根针将她死死钉在耻辱柱上。她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缝隙,最后看到的,是顾砚紧紧护在苏梨身前那挺拔如松、却带着毁灭性冰冷的背影,以及苏梨透过顾砚肩膀投射过来的、那双沉淀了前世今生所有恨意与冰冷审判的眼睛。
那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明白——她彻底完了。
警笛的锐鸣撕裂了校园午后沉闷的空气,红蓝光交替闪烁,映照在围观人群惊愕、鄙夷乃至恐惧的脸上。林棠被两名神情冷峻的警察一左一右架着,从冰冷的地面上拖拽起来。她此刻的模样,与昔日那个月白旗袍、娴静优雅的「女神」判若云泥:精心盘起的发髻早己散乱不堪,沾着尘土和泪痕,月白色旗袍下摆蹭满污渍,膝盖和手掌擦破的地方渗出刺目的血迹。她眼神涣散,脸上残留着极度的惊恐和被当众扒光、彻底摧毁的绝望,身体筛糠般抖着,双腿软得几乎无法站立,只能被强行拖行。
「林棠,你涉嫌故意杀人未遂,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警察的声音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人群瞬间哗然!
「杀人未遂?天啊!」
「真的假的?她刚才真想把苏梨推到车流里去?」
「太可怕了!论坛上说的都是真的!她就是条毒蛇!」
「亏我以前还觉得她人美心善,真是瞎了眼!呸!」
唾弃声、议论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棠彻底淹没。那些曾经仰慕、追捧的目光,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厌恶和恐惧,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她试图挣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却只换来更严厉的钳制。她最后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死死钉在苏梨身上,那里面淬着最深的怨毒,却也只剩下无能为力的疯狂。
顾砚提供的行车记录仪录像、周宇航和王晨阳的证词以及关键物证(螺丝钉、润滑油、威胁记录),加上现场众多目击者,构成了林棠故意杀人未遂的铁证。警方迅速立案侦查,她之前对王晨阳的栽赃陷害、对苏梨的诽谤污蔑、以及利用家庭背景可能存在的舞弊行为,都作为其品行极端恶劣、主观恶性极大的重要佐证被提交,将在法庭上极大影响量刑。
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校园。论坛上关于林棠和她那位刚上任副校长姨父的扒皮贴瞬间被顶爆。「谋杀未遂」、「栽赃陷害」、「学术不端」、「家庭庇护」……这些触目惊心的标签被牢牢钉死在她和她家族的头上。那位「亲姨父」副校长自身难保,被卷入舆论漩涡,面临严格的审查。林棠的家庭,这座她曾经赖以横行、自以为是的靠山,此刻自身根基动摇,非但无法成为她的庇护伞,反而可能被她的罪行拖入更深的泥潭。
苏梨站在人群边缘,背靠着图书馆冰冷的石柱,看着警车呼啸着带走那个扭曲的身影。尘埃落定,大仇得报。前世被车轮碾碎的剧痛、礼堂门口刺眼的阳光和那句冰冷的「从未喜欢过你」,仿佛都随着林棠的彻底毁灭而消散。然而,预想中的快意和解脱并未如期而至。心口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沉重的空茫。刚才生死一线的惊悸尚未完全平息,顾砚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与恐惧的眼睛,和他那句撕裂心肺的「我差点……又没能护住你」,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疲惫不堪的心房。复仇完成了,在法律冰冷的制裁下完成了,可她只觉得身心俱疲,一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