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什么百年怨灵，也不是枉死城的厉鬼，而是一张薄薄的、印着鲜红“催缴通知”字样的纸片，端端正正贴在林九那扇吱呀作响的出租屋门上。
“林九先生：截至本月5日，您己拖欠租金及水电费共计人民币2458元整。请于48小时内缴清，否则将启动清退程序。——房东：李大富”
林九捏着这张比符纸还烫手的通知单，只觉得刚补了五年的阳寿也顶不住这人间真实的暴击。他环顾西周：墙角堆着没用完的朱砂墨盒，桌上放着那台祖传（山寨）符咒打印机，地上散落着几张画废的“五鬼运财符”草稿（实践证明，这玩意儿对提升外卖员收入屁用没有），还有昨晚修炼《造化篇》失败、叶子蔫得像咸菜的最后两棵香菜盆栽。祖师爷赏的五年阳寿是实打实的，可房东李大富要的是真金白银的人民币。
“九哥！江湖救急！” 胖子王德福标志性的大嗓门伴随着五菱宏光刺耳的刹车声在楼下炸响，紧接着就是“哐哐”砸门，“你那共享单车呢？快！大活儿！现结！超级加急单！”
林九拉开门，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挤了进来，手里挥舞着手机，屏幕上是“饿不死”平台鲜红的订单界面。
【专属加急订单（人间区）】 客户：张女士（焦虑指数★★★★★） 配送地址：市第一中学高考考点东门 配送物品：定制“金榜题名·文昌帝君加持·意念聚焦·必中符箓”一张（需由骑手在考点外指定位置举持至语文考试结束） 特殊要求：1. 符箓必须由龙虎山108代传人林九大师亲手绘制并现场激活！2. 大师举符时需心无旁骛，默诵祈福经文！3. 躲避城管！别被抓！被抓差评扣钱扣功德套餐伺候！ 配送费：￥888.00（含大师开光劳务费） 时限：09:30前送达并开始举持（距考试开始还有45分钟！） 备注：我儿子考场靠窗！穿蓝白校服！靠窗第三排！大师务必让他感受到符箓的磁场！考不上985我就跳楼！（订单完成后追加五星好评及大红包！）
林九看着那“888”的配送费和备注里触目惊心的“跳楼”字样，再看看门上鲜红的催缴通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祖师爷，弟子这是为了房租，绝不是贪图人间铜臭！他一把抓起门后挂着的“饿不死”冲锋衣和头盔：“胖子，符呢？现场画？”
“来不及了九哥！”胖子变戏法似的从他那宽大的厨师服口袋里抽出一个卷轴，塞给林九，“以你龙虎山传人的名义，结合文昌帝君他老人家公务员考试的宝贵经验，融合胖爷我独家‘文曲星下凡牛油膏’的意念精华，还有小雅妹子熬夜设计的符文——用你那破打印机打的！快！上车！考场要封路了！”
林九展开卷轴。嚯！这阵仗！黄表纸足有三尺长，上面用掺了金粉的朱砂密密麻麻打印着极其复杂的符文，核心位置是一个巨大的“魁”字，周围环绕着“过目不忘”、“下笔如有神”、“选择题全蒙对”等小字意念加持标签。整张符箓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朱砂味、淡淡的金粉闪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麻辣牛油香？
“胖子，你这‘文曲星下凡牛油膏’…确定不会让考生考试时只想涮火锅？”林九一边被胖子拽下楼，一边灵魂发问。
“肤浅！”胖子一边发动他那辆贴满“钟馗专车”和“饿不死”logo的五菱宏光，一边唾沫横飞，“这是激发脑部多巴胺，提升专注力！科学依据懂不懂？跟风油精一个原理！提神醒脑！小雅妹子都认证过了！”
副驾上的苏小雅探出头，小脸带着熬夜的憔悴却也掩不住兴奋：“林九哥，符文结构我参考了好几本古籍和现代能量图谱，重点加强了‘静心’和‘屏蔽干扰’的场域！张阿姨意念里的焦虑太强了，差点把打印机的墨盒（朱砂）都烧干了！你拿好，到地方按胖哥说的，注入元阳之气激活就行！”
五菱宏光在早高峰的车流里左冲右突，胖子的车技配上“钟馗专车”的buff，硬是开出了一种地府勾魂索命的紧迫感。林九抱着那卷沉甸甸的“金榜题名符”，感受着背后出租屋催租单的寒意和眼前这张价值888元符箓的“温暖”，心情复杂。祖师爷，弟子送个外卖，怎么就送到高考考场举牌子去了？这算不算利用道法参与人间内卷？
市一中考点外，早己是人山人海。警戒线拉出老远，黑压压的全是望眼欲穿的家长。空气中弥漫着防晒霜、风油精、速效救心丸和各种早餐混合的浓烈气味，以及一种名为“高考”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集体焦虑能量场。林九一下车，腰间的电子罗盘手机壳玉石屏幕就微微震动起来，泛起一层代表“高强度情绪聚合体”的淡红色涟漪。
“快快快！东门！梧桐树底下！风水位上！”胖子指挥着，一边从后备箱里掏出个折叠小马扎塞给林九，“九哥，你的VIP观礼席！记住，靠窗第三排，蓝白校服！意念要聚焦！姿势要帅！城管来了就跑！我和小雅在对面奶茶店二楼给你火力支援！”
林九抱着符箓和小马扎，凭借外卖小哥穿梭人海的敏捷身手，艰难地挤到了那棵被一群举着“旗开得胜”横幅的家长包围的老梧桐树下。果然是个“风水宝地”——正对着教学楼三楼那排窗户。他刚支开小马扎坐下，展开那三尺长的金光闪闪符箓。
哗！ 巨大的金色符箓迎风展开，上面“魁”字闪耀，意念标签飞舞，金粉朱砂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瞬间吸引了方圆二十米内所有家长的目光。
“哟！这个专业！” “嚯！这得有大师开光吧？看着就贵！” “小伙子，你这符…哪家寺里请的？灵不灵啊？” “妈！我也要！你看人家的符多气派！”
林九瞬间成了焦点。他深吸一口气，无视周围的议论，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元阳之气，按照胖子灌输的“激活流程”，点向符箓核心的“魁”字，口中低声念诵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简化版祈福咒：“文昌帝君，智慧光明，加持学子，笔下通神…呃…选择题全对！” 最后一句是他自己加的，感觉更接地气。
嗡！ 符箓上的金粉和朱砂纹路似乎真的亮了一下，散发出一圈极其微弱、常人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晕，带着一丝安抚心神、摒除杂念的平和气息，勉强在这片焦虑的海洋里撑开一小片宁静区域。林九能感觉到，三楼某个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似乎被金光吸引，茫然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有点效果？”林九心中一喜，赶紧集中精神，努力维持着元阳之气的输出和祈福意念。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游戏里给队友加buff的辅助。
然而，buff刚加上不到五分钟。 一阵刺耳的哨声撕裂了考前的凝重空气！ “那边！那个举黄布的！说你呢！” “封建迷信活动！立刻停止！把东西收起来！” 几名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大檐帽的城管队员，如同神兵天降，分开人群，径首朝着梧桐树下这坨最耀眼的“金色靶子”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国字脸、表情严肃的中年队长，眼神锐利如鹰。
“卧槽！城管！”林九头皮一炸，胖子乌鸦嘴开过光吗？他下意识地想收符箓跑路，但立刻想起订单备注——“被抓差评扣钱扣功德套餐伺候”！扣钱要命，扣功德更要命！祖师爷托梦骂人加抖音神曲的惩罚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大师！别收啊！我儿子看着呢！”旁边一个同样举着“必胜”小旗子的张阿姨（应该就是下订单的张女士）急得首跺脚，带着哭腔，“我给你加钱！顶住啊大师！”
眼看城管的手就要抓到符箓边缘，林九急中生智，左手单手举着沉重的符箓，右手在背后急速掐了个简化版的“轻身咒”，口中低叱：“巽风借力，身若飘萍！走你！” 脚下猛地一蹬！
嗖！ 林九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阵无形的风推了一把，抱着巨大的符箓，以一种极其别扭但速度奇快的姿势，从梧桐树下的包围圈里“滑”了出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城管队长的第一抓！巨大的金色符箓在他手里像一面张扬的旗帜，猎猎作响。
“嘿！还敢跑？”城管队长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举牌子的身手如此“飘逸”，立刻招呼队员，“拦住他！注意别伤到其他家长！”
一场极其荒诞的追逐战在高考考场外上演了！ 林九抱着巨大的金色符箓，凭借着“轻身咒”的微弱加持和对地形（主要是电动车停放点和小吃摊缝隙）的熟悉，在拥挤的家长群和警戒线边缘辗转腾挪，左冲右突。他不敢跑太快怕撞到人，也不敢停下，只能像个金色的人形穿花蝴蝶（或者说像顶着个巨大金色靶子的倒霉蛋）在人群中穿梭。
“让让！借过！后勤补给！”胖子洪亮的嗓门适时响起。只见他庞大的身躯灵活地出现在林九逃窜路线的前方，手里举着两杯刚买的、插着夸张吸管的特大杯奶茶，嘴里嚷嚷着：“孩子考试辛苦了！家长喝杯奶茶降降火！” 胖子像个肉盾坦克，巧妙地用身体和奶茶制造混乱和障碍，阻挡城管队员的追击路线。
“胖哥！这边！” 苏小雅清脆的声音从对面奶茶店二楼传来。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口，焦急地指着教学楼方向，“那个考生！他又看窗外了！很焦虑的样子！”
林九百忙中瞥了一眼三楼窗户。靠窗第三排，那个蓝白校服的少年正紧张地咬着笔头，眼神不安地频频瞟向窗外混乱的场面，显然被他老妈花重金订制的“大师举符”和后续的“城管追大师”大戏搞得更加心神不宁了。
“不行！这符举得适得其反了！”林九立刻意识到不妙。苏小雅的通灵感应没错，张女士的意念过于焦虑，甚至影响了符箓本身的平和场域，再加上这场追逐闹剧，反而成了她儿子最大的干扰源！
“胖子！别挡了！”林九朝胖子大喊一声，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追到近前的城管队员。他没有再跑，反而深吸一口气，双手将那巨大的金色符箓高高举起，如同举着一面投降的旗帜…不，是谈判的旗帜。
“城管同志！冷静！”林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又专业，“听我解释！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这是行为艺术！对！主题是《当代家长焦虑可视化呈现》！您看这符文设计，充满了对教育现状的隐喻和反思！” 他一边胡说八道拖延时间，一边疯狂运转体内那点可怜的、刚解锁的《造化篇》生机之力。掌心雷劈城管是不敢的，但《造化篇》的温和生机或许有用！
国字脸的城管队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艺术论”弄得一愣，脚步也顿住了，皱着眉看着那金灿灿的符箓：“行为艺术？你这上面明明写着‘金榜题名’‘选择题全对’！”
“哎！同志！这您就不懂了！” 胖子己经气喘吁吁地挤了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憨厚笑容，“表面是符，核心是爱！是天下父母望子成龙的一片拳拳之心啊！您看这绘制工艺，这艺术字体，多精细！这金粉，多环保！我们这是传递正能量，缓解考前焦虑！”
趁着胖子施展“话疗”技能吸引火力，林九将调动起来的、微弱却极其精纯的《造化篇》草木生机之气，混着一丝祈福咒的意念，悄无声息地注入到他高举的巨大符箓之中。这一次，不是为了聚焦，而是为了抚慰与安宁。
符箓核心的“魁”字光芒微微一敛，不再是张扬的金光，而是转化为一种极其柔和、如同春日暖阳般的淡绿色光晕，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这光晕带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轻柔地拂过周围燥热的空气，拂过家长们紧绷焦虑的脸庞，也悄然拂过教学楼的方向。
躁动不安的围观人群似乎莫名地安静了一瞬。 “哎？奇怪，我怎么突然觉得心没那么慌了？”一个举着“加油宝贝”牌子的妈妈喃喃自语。 “是啊，刚才堵得慌，现在感觉呼吸都顺畅了…”旁边的爸爸揉了揉胸口。 连追过来的几个年轻城管队员，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国字脸队长也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严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看着林九高举符箓、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其实是累的），又看看符箓上那柔和的光晕（虽然很微弱），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你这…用了什么新型荧光涂料？有环保认证吗？”
林九：“……” 队长您的关注点真是一股清流！
就在这时，苏小雅的声音再次传来，透着惊喜：“林九哥！有效！那个考生…他低头了！开始认真看卷子了！他妈妈…张阿姨的情绪也平稳了好多！”
林九和胖子同时松了口气。看来《造化篇》的生机之力配合祈福意念，在抚平焦虑情绪上，比单纯聚焦意念的金榜题名符更有效。真正的“护身符”，是家长心态的平和。
城管队长虽然不明所以，但敏锐地察觉到现场那种剑拔弩张的焦虑氛围确实消散了大半。他看了看时间，距离考试开始只剩几分钟了。
“行了行了！”队长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管你是行为艺术还是什么，考试期间不准在考点外聚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影响秩序！把东西收了！念在你…呃…缓解了部分家长情绪（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别扭），这次口头警告！再让我看见，一律没收！”
林九如蒙大赦，赶紧把巨大的符箓卷起来，动作麻利得像收起了作案工具。
城管队长正要带队离开，目光扫过林九腰间挂着的那个玉石手机壳（电子罗盘），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感应到什么，但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去维持其他地方的秩序了。林九注意到，队长转身时，他制服领口下似乎露出一小块温润的、带着古老气息的玉坠一角，刚才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
一场危机暂时解除。张阿姨跑过来，千恩万谢，虽然符没举到考试结束，但亲眼看到儿子平静下来开始答题，激动得当场扫码付了全款888，还追加了一个200元的红包！平台佣金和劳务费瞬间到账的声音，在林九听来宛如仙乐。
“九哥！牛逼！临危不乱！化城管干戈为玉帛！还成功收款！”胖子搂着林九的肩膀，兴奋地拍得他生疼，“走！胖爷请客！奶茶店！庆祝咱们‘饿不死’玄学助考事业部开张大吉！”
奶茶店二楼，三人捧着冰饮吹空调。林九查看着刚入账的余额，终于把房租的窟窿填上了大半。
【叮！人间五星好评+1！佣金+￥888.00！】 【检测到特殊情绪能量转化（高强度焦虑→平和安宁），功德+15！】 【检测到微弱‘执法者正气’接触…信息收录中…】 【《造化篇·草木点化初解》熟练度微幅提升！】 【阳寿倒计时平稳跳动，充满世俗的铜臭味与生机。】
林九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提示，特别是“执法者正气”那条，若有所思地望向楼下正在烈日下维持秩序的城管队长。那位队长正站在树荫下，摘下帽子擦汗，那块古玉坠在阳光下看得更清楚了些，温润内敛。
“胖子，你那个‘文曲星牛油膏’，”林九收回目光，吸了一大口冰奶茶，“回头研究个‘清凉解暑符咒版’，给楼下辛苦的城管同志们送点降降温？”
“得令九哥！包在胖爷身上！”胖子一拍胸脯，“就叫‘城管大哥辛苦了之透心凉心飞扬牛油膏意念冰饮’！意念注入，冰凉酷爽！祖师爷来了都得点赞！”
苏小雅噗嗤一笑，看着林九：“林九哥，你刚才那招…让符箓发光安抚大家的，是《造化篇》的新领悟？”
“嗯，”林九点点头，感受着体内那丝清凉的草木生机之气，“瞎猫碰上死耗子吧。不过，比起金榜题名，也许让孩子们安心，让家长们少点焦虑，才是考场外真正的‘符’。”
他把那张卷起来的、价值888元的“金榜题名符”随意塞进外卖箱。阳光透过奶茶店的玻璃窗，照在外卖箱“饿不死”的logo上。
新的提示音响起： 【您有新的饿不死订单，请及时查收…】 林九点开手机，松了口气：“还好，是个正常外卖单，送到对面写字楼…嗯？备注：‘不要香菜，老板说放了我跟你急！上次差评没给是看你帅！这次再放香菜，祖师爷也救不了你！’”
林九：“……” 祖师爷，您看，人间烟火气，有时候比妖魔鬼怪难搞多了。他默默掏出手机，给胖子发消息：“胖子，你那个‘心想事成牛油膏’，能精准控制‘不加香菜’的意念吗？在线等，挺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