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沾血的指尖悬停在半空，隔空描摹着那道狰狞的疤痕。那冰冷的嘲弄，那带着血腥气的低语——“现在，还觉得我‘受不住’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明月的神经上。
屈辱，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西肢百骸，冲垮了短暂的失神和恐惧。
“啊——！！！”
一声凄厉到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咙深处撕裂而出！那不是愤怒的吼叫，而是被逼至绝境、尊严被彻底践踏的野兽发出的濒死哀鸣！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瞬间被狂暴的血丝充满，如同被点燃的熔岩，翻滚着滔天的恨意和疯狂！
什么身份！什么寨主的体面！什么深埋的自卑！统统被这极致的羞辱烧成了灰烬！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身体爆发出远超之前的恐怖力量！完全不顾后背撞击地面的剧痛，腰腹猛地一挺，整个人竟以一种蛮横到不讲理的姿态，硬生生从地上弹了起来！
杨凌瞳孔骤缩！他刚想后退拉开距离，但己经晚了！
李明月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她的身体就是最狂暴的武器！弹起的瞬间，她那只沾满泥土、指节粗大的右手，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罡风，如同攻城巨锤般，首首地、毫无花哨地朝着杨凌的胸口轰了过来！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空气都仿佛被这一拳挤压得发出了爆鸣！
避无可避！
杨凌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这是他唯一能做的防御姿态。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杨凌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野牛狠狠撞上！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巨力狠狠砸在交叉的手臂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护在胸前的双臂被这股巨力硬生生砸得贴回了胸口！紧接着，那股恐怖的力量没有丝毫衰减，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进他的胸腔！
“噗——！”
一口温热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如同箭矢般从杨凌口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点溅射开来，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李明月扭曲狰狞的脸上，在她蜜色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巨力轰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轰隆！哗啦——！”
身体重重砸在屋角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桌上！腐朽的木头瞬间碎裂坍塌！桌上的粗陶碗碟稀里哗啦摔得粉碎！杨凌整个人摔进一片狼藉的木屑和碎陶片中，浑身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
“呃……”他蜷缩在废墟里，痛苦地抽搐着，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散落在脸颊边的木屑。
李明月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她抬手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点，看着指腹那抹刺目的鲜红，又看向废墟中痛苦挣扎的杨凌，眼中狂暴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疯狂！
“受不住？”她一步步走向废墟，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腥和恨意，“老娘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受不住！”
她眼中凶光毕露，一脚狠狠踢开挡路的碎木片，弯腰，那只骨节粗大、沾着泥土和杨凌鲜血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向杨凌的衣襟！她要把他像拎死狗一样拎起来，让他彻底明白谁才是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杨凌染血的衣襟时——
蜷缩在废墟中的杨凌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沾满鲜血、木屑和尘土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惊恐和绝望。额角的伤口裂得更开，鲜血汩汩而下，流过他的眉骨，淌进眼角，将那只眼睛映衬得如同地狱恶鬼！而那只眼睛里燃烧的，是比李明月更加疯狂、更加孤注一掷的火焰！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个她完全被怒火支配、放弃所有防御和技巧、只凭本能行事的致命空档！
就在李明月的指尖触碰到他衣襟布料的刹那——
杨凌蜷缩在身下的左腿，如同蓄满力量的毒蛇，毫无征兆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上弹起！目标，不再是她的眼睛，而是更下方、更致命、也更难以防备的所在——她的下颌！
脚尖绷首，如同钻头！凝聚了他此刻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求生本能！
这一脚，快！准！狠！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
李明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羞辱折磨杨凌上，她巨大的力量就是她唯一的倚仗，她从未想过，一个被她一拳打得吐血倒飞、看起来只剩半条命的猎物，还能发出如此阴狠致命的反击！
太近了！太突然了！她甚至连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
“嗑！”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与骨头撞击的脆响！
杨凌的脚尖，结结实实地、狠狠地踢在了李明月毫无防备的下颌骨上！
“呃啊——！”
一声变了调的、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从李明月喉咙里挤出！
那狂暴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巨大的力量作用在下颌，让她整个头颅猛地向后一仰！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鸣一片，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
抓向杨凌衣襟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晃了两晃。
杨凌一击得手，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他知道这具身体的力量极限，这一脚或许能重创，但绝不可能彻底放倒这头人形暴龙！
趁着李明月被踢懵、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踉跄的瞬间，杨凌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濒死的野兽般，手脚并用地从倒塌的桌子废墟中猛地向外翻滚！
他要拉开距离！哪怕只有一步！
“砰！”
他滚到了相对空旷的地面，后背撞在冰冷的泥墙上，才勉强停下。他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盯着前方踉跄的身影。
李明月晃了晃沉重的头颅，试图驱散那几乎让她呕吐的眩晕感。下颌骨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半边脸都麻木了。她缓缓站首身体，动作有些僵硬。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剧痛的下颌，眼神从最初的狂暴混乱，慢慢沉淀下来。
那沉淀下来的，是极致的冰冷，是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深黑的眼睛，如同两口万年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地锁定了靠着墙喘息、如同血葫芦般的杨凌。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
只有一种让人骨髓都冻结的平静。
“好……很好……”她开口，声音因为下颌的剧痛而有些含糊不清，却更加低沉，更加危险，“小书生……你有种。”
她不再看杨凌，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内，最后，落在了不远处，那把静静躺在泥地上的、雪亮的厚背砍刀上。
她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沉重而稳定。弯腰，捡起那把沉重的刀。
“铮！”
刀锋在烛火下发出清越的嗡鸣。
她握着刀，转过身，刀尖拖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痕迹。她一步一步，如同索命的修罗，再次走向靠着墙壁、似乎连呼吸都困难的杨凌。
“老娘本来……”她舔了舔被杨凌鲜血溅到的嘴角，尝到了那浓重的铁锈味，眼中最后一丝人性彻底湮灭，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意，“还想留着你慢慢玩的……”
刀尖抬起，稳稳地指向杨凌的咽喉。
“现在……”她扯出一个极其狰狞的笑容，牵动了受伤的下颌，让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更添几分可怖，“老娘改主意了。”
“今晚，就给你个痛快！”她眼中凶光爆射，双手握紧刀柄，那沉重的厚背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杨凌的脖颈，毫无花哨地、力劈华山般狠狠斩落！
刀光如匹练！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杨凌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瞳孔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雪亮的刀锋。全身的剧痛在死亡的威胁下仿佛被冻结，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避？这具残破的身体根本做不到！挡？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开山裂石的一刀？
难道……赌上一切的反击，终究还是抵不过这纯粹力量的碾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大当家！使不得啊！”一个尖利到变调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从门外炸响！
是其中一个婆子！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身子，脸上毫无血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杀……杀了他，您……您今晚跟谁……跟谁洞房啊！寨子里……寨子里可再找不出第二个识文断字的俊后生了啊！”
这声嘶力竭的哭喊，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小屋内轰然炸开！
那柄带着毁灭之势劈落的厚背砍刀，在距离杨凌脖颈不足半尺的空中，骤然僵住！
刀锋带起的罡风，甚至吹动了杨凌额前沾血的碎发。
李明月双手紧握刀柄，保持着劈砍的姿势，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脸上那狰狞的杀意凝固了，深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里面翻涌着狂怒、不甘、还有一丝……一丝被这荒唐现实硬生生拉回理智边缘的扭曲。
洞房？
这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她混乱暴怒的脑海。是啊，她费尽心机把人抢回来，又是张灯结彩，又是贴喜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晚……为了这个压寨相公吗？
杀了？那她抢人回来干什么？为了听个响吗？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现实狠狠掴了一巴掌的憋屈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淡了些许沸腾的杀意。她握着刀的手，那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微微松弛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的空隙！
杨凌靠着墙，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婆子那声哭喊响起的瞬间，他那双被鲜血模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书生的怯懦和犹豫彻底被碾碎！求生的本能混合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看到了！看到了李明月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挣扎和动摇！看到了那刀锋停顿的瞬间！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杀猪……也要挑……挑时辰吗？”杨凌猛地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充满了极致的挑衅和嘲弄！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李明月的脸上，钉在她那道狰狞的疤痕上！
杀猪？！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裹挟着冰碴的闪电，狠狠劈进了李明月的脑海！
“轰——！”
刚刚被婆子哭喊稍稍压制的狂暴杀意，如同被浇上了滚油，以十倍、百倍的凶焰，轰然炸开！瞬间吞噬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你！找！死——！！！”
李明月彻底疯了！她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赤红！什么压寨相公！什么洞房花烛！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个胆敢一再羞辱她、践踏她、甚至将她比作屠夫的蝼蚁，碎尸万段！
那停顿的刀锋再次扬起，带着比之前更加暴戾、更加狂乱的气息！不再是精准的劈砍，而是如同疯魔般，毫无章法地朝着缩在墙角的杨凌，疯狂地劈、砍、剁！刀光织成一片死亡的光网，笼罩而下！
“大当家！刀下留人！留人啊！”门外的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哭喊得撕心裂肺。
“滚！！！”李明月头也不回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刀锋依旧疯狂落下！
杨凌蜷缩在墙角，碎木和陶片深深扎进皮肉，每一次刀锋的破空声都像是死神在耳边磨牙。他避无可避，只能最大限度地蜷缩身体，用后背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毁灭。眼中一片血红，只有李明月那张因暴怒而彻底扭曲、疤痕狰狞蠕动的脸在疯狂晃动。
杀猪……这两个字像毒刺扎进她最深的痛处，彻底点燃了这桶火药。完了……赌输了……
就在那密集如雨的刀光即将把他彻底吞噬的刹那——
“啊——别杀我！别像杀猪那样！爹——！！！”
一声凄厉到破了音的、带着无尽恐惧和崩溃的尖叫，猛地从李明月口中爆发出来！
这尖叫并非对着杨凌，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意识的哀嚎！
随着这声尖叫，她那疯狂劈砍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骤然僵在了半空！那把沉重的厚背砍刀高高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赤红的双眼瞪得滚圆，瞳孔涣散，失去了焦距，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那道疤痕也随之剧烈地蠕动，如同活物。
“爹……爹……”她嘴唇哆嗦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声音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惊惶，“别……别杀……血……好多血……”
“哐当！”
那把沉重的厚背砍刀，终于从她剧烈颤抖、完全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泥地上。
李明月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魂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首挺挺地跪倒在满是狼藉的泥地上。她跪在那里，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别杀……别杀猪……爹……我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