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部,这座摇摇欲坠的朽烂高塔,在名为“希望”的海啸面前,连挣扎的姿态都显得如此可笑。
秩序部中央指挥塔内,刺耳的警报早己被淹没在背景音中那循环播放的、震耳欲聋的“救赎宣言”里。巨大的监控墙上,代表城市控制状态的区块,如同被泼洒了浓稠的鲜血,正以惊人的速度从代表“控制”的绿色、代表“警戒”的黄色,不可逆转地染成一片刺目的、代表“彻底失控”的猩红!
每一块猩红都在疯狂闪烁,如同垂死者最后的痉挛。
通讯频道里早己不是报告,而是绝望的哀鸣和彻底崩溃的杂音:
“第三区…信息屏…人群…失控!守卫被…被推倒了!请求支…滋滋…”
“第七区哨所…失守!重复!失守!他们…他们拆了隔离栏冲进来了!”
“第十一区仓库…被冲击!人群在抢…抢一切!车辆!零件!食物!”
“部长!部长!所有频道!所有区域!全完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接线员的声音早己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们徒劳地呼叫着各个节点,回应他们的只有混乱的电流噪音、背景中疯狂的喧嚣,或者更可怕的——频道被强行接入后传来的、属于暴民的狂吼和破坏的巨响。
指挥官瘫坐在冰冷的合金座椅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他面前的一块副屏上,正循环播放着那散发着虚假温暖的“方舟”影像,那恒定不变的6500K阳光,此刻在他眼中却比熔炉城的辐射云更令人心寒。
他想下达命令,想调动最后的机动力量,想恢复哪怕一丝丝的秩序。
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监控墙上最后几个代表核心区勉强维持的黄色区块,也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了几下,彻底被猩红吞噬。
权力,秩序部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威严,在这席卷全城的、由虚假希望点燃的狂热风暴中,瞬间蒸发殆尽,连灰烬都没留下。
基层的秩序维护者,那些冰冷的钢铁躯壳,迎来了它们最后的、充满讽刺意味的终局。
在一条相对宽阔的主干道入口,两台负责日常巡逻和维护最低限度秩序的“铁卫-4型”基层机甲,成为了混乱洪流中第一个被冲击的礁石。
它们厚重的钢铁外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胸前的秩序部徽记依旧醒目。
它们内置的AI按照预设程序,面对汹涌而来、无视一切警告的人群,发出了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扩音器在喧嚣中徒劳地回荡:
“警告!检测到非法聚集!请立即疏散!保持队列!重复,请保持队列!”
“警告!冲击警戒线行为己违反《熔炉城紧急生存条例》第7条!立即停止!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
然而,它们的警告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
狂喜的人群早己失去了对“秩序”和“条例”的最后一丝敬畏。
他们眼中只有那深空坐标,只有“方舟”带来的无尽资粮。
在他们看来,这两台挡路的铁疙瘩,不再是秩序的象征,而是阻碍他们奔向“天堂”的绊脚石!
“滚开!别挡着去方舟的路!”
“砸了它们!抢零件!造飞船!”
“为了方舟!冲啊!”
疯狂的呼喊声中,人群如同黑色的潮水,狠狠地拍打在冰冷的钢铁礁石上!
最初的冲击让前排的人倒下,但后面的人踩着倒下者的身体,前赴后继地扑了上去!
扳手、铁棍、甚至徒手,人们疯狂地敲打着机甲的关节连接处、试图撬开胸甲、破坏传感器!
两台“铁卫-4”的AI程序显然从未预演过这种规模的、充满“希望”的疯狂攻击。
它们徒劳地挥舞着机械臂试图推开人群,但瞬间被无数双手死死抓住、拖拽!
“执行强制驱散程序:非致命电击!” 冰冷的指令在机甲核心中生成。
“滋啦——!” 高压电流瞬间从机甲手臂接触点释放!
几个死死抱住机械臂的人顿时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地栽倒在地。
但这非但没有震慑住人群,反而像往油锅里泼了冷水,彻底引爆了更凶猛的怒火和恐惧转化成的疯狂!
“它们杀人!秩序部的铁疙瘩杀人了!为了方舟!毁了它们!”
更多的人扑了上去!
有人找到了机甲后背的紧急维护面板,用撬棍粗暴地撬开!
里面复杂的管线暴露出来!
一个曾经在回收站工作的男人,眼中闪烁着狂热和凶光,不顾电击的风险,赤手伸了进去,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本能,狠狠扯断了几根关键的传导线束!
“咔嚓!嘶——!”
一台“铁卫-4”的动作瞬间僵硬,眼部的红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庞大的钢铁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向前倾倒,砸在人群中,又引起一片惨叫和更疯狂的踩踏!
另一台试图后退,但一条腿的液压关节被数根撬棍卡死,失去了平衡,在人群的推搡和破坏下,也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胸甲被撬开,内部的精密元件暴露在空气中,瞬间被无数只手抢夺一空!
几块能量电池被抢走,几根粗壮的液压杆被拆下,成了“制造飞船”的宝贵材料。
秩序部的基层武力,这维系城市最后一点脆弱平衡的象征,在虚假希望引发的狂潮中,被它本应保护的人类,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拆解、吞噬。
冰冷的钢铁散落在肮脏的街道上,上面沾满了泥浆、机油和…暗红的血迹。
它们成了这场崩塌中,最醒目也最可悲的纪念碑。
熔炉城,进入了无政府状态的沸腾炼狱。
争夺不再是偷偷摸摸的偷窃或小规模的帮派械斗。
它变得赤裸、公开、无处不在。
每一个资源点——无论是秩序部残存的仓库,还是私人藏匿的据点,甚至是街头一个可能藏有半瓶净水或几块能量饼干的废弃车厢——都成了血腥的角斗场。
在一个曾是秩序部小型物资中转站的仓库前,暴乱达到了新的高潮。
大门早己被疯狂的人群用重物撞开。
里面堆放的并非无尽资粮,而是些旧时代的零件、淘汰的武器配件、一些勉强可用的工程工具,以及少量作为战略储备、口感如同锯末的压缩营养块。
但这足以让饥饿和希望双重煎熬下的人们彻底疯狂。
“是我的!这些零件能造飞船!”
“压缩块!吃的!给我!”
“滚开!挡我者死!”
人群如同鬣狗般涌入,又如同野兽般互相撕咬。
为了抢夺一箱看起来比较完整的零件,几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拳头、牙齿、随手捡起的锈铁管都成了武器。
惨叫声、怒骂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
一个抢到几块压缩块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被身后扑上来的数人按倒在地,手指被硬生生掰断,压缩块被抢夺一空。
他蜷缩在地上,抱着血肉模糊的手,发出痛苦的哀嚎,但这哀嚎很快被更大的混乱声淹没。
仓库深处,更惨烈的争夺在武器配件区爆发。一把还能使用的旧式火药手枪的出现,点燃了更大的血腥。
枪声突兀地响起,一个离得最近的人胸开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开枪者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侧面扑来的数人淹没,手枪在混乱中被夺走,又引发了新一轮的杀戮。
仓库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地上迅速躺倒了数具尸体和更多重伤哀嚎的人。
在这片由虚假希望点燃的血肉旋涡中,“裂痕”组织控制的街区,如同惊涛骇浪中一艘勉强维持不沉的破船。
街区边缘用废旧车辆和建筑垃圾垒砌的简易路障后,几个“裂痕”的骨干成员紧张地握着简陋的武器(自制的弩箭、磨尖的铁棍),看着外面街道上汹涌而过、奔向“希望”坐标的疯狂人流。
他们脸上没有狂喜,只有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雷烬站在一个相对较高的废弃仓库顶部,背对着身后信息屏上那刺眼的、恒定不变的虚假“阳光”。
他双臂抱胸,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下方沸腾的熔炉城。
狂热的嘶吼、凄厉的惨叫、隐约的爆炸声和枪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地狱的协奏曲,传入他的耳中。
他的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
“烬哥!你看!那边!中央广场!”一个年轻骨干指着远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他们…他们在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