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面具的裂痕
林薇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子拐角，周烬便像一道无声的阴影，从断墙后闪身而出。他没有理会阿强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径首朝着林薇离开的方向追去。他的脚步极轻，如同踩在棉花上，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锁定猎物的精准。
梧桐巷深处，光线更加昏暗。林薇正快步走着，试图将刚才的暴戾和血腥气甩在身后，只想尽快回到那个弥漫着中药味的小屋，回到奶奶身边，用书本和公式覆盖掉今夜的一切。然而，一种超越听觉的首觉让她猛地停下脚步。
巷子里只有风声呜咽，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黏在了她的背上。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兴味。
她没有回头，身体却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指尖悄然探入宽大的连帽衫袖口内侧，触碰到那根贴身藏匿的冰冷金属甩棍的握柄。全身的感官在瞬间提升到极致，捕捉着身后黑暗中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薇姐……” 一个带着磁性、又透着浓浓戏谑的嗓音，懒洋洋地从她身后几步远的阴影里响起，打破了夜的死寂，“好身手啊。”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白天在教室里，这个声音总是漫不经心，带着点痞气；在巷口，这个声影也曾挡在她面前……是周烬！
他竟然没走！他看到了多少？！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身份暴露！这是她竭力隐藏、关乎她和奶奶安稳生活的最大秘密！
强行压下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林薇缓缓地、极其克制地转过身。脸上所有的锐利和冰冷在转身的刹那，如同潮水般褪去，迅速覆盖上一层属于“林薇”的、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尾随的惊慌。
“周……周烬同学？”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眼神里是纯然的疑惑和不安，仿佛刚刚那个在空地上以雷霆手段震慑群凶的“薇姐”只是幻影，“你……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很危险的！”
周烬从阴影里踱步出来，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极具压迫感。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又充满探究的笑容，眼神像X光一样，试图穿透林薇脸上那层完美的伪装。
“危险？” 周烬挑了挑眉，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薇刚刚站立的空地，“是啊，确实挺危险的。刚才那边动静可不小，我路过，怕有人出事，就过来看看。” 他走近一步，距离近得林薇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夜晚的凉意和一丝烟草的味道。“没想到啊，林大学神，深藏不露嘛。白天是横扫考场的学霸，晚上是……威震梧桐巷的‘薇姐’？”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神紧紧锁住林薇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的表情管理堪称教科书级别。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随即秀气的眉头蹙起，脸上浮现出被冒犯和不解的委屈：“周烬同学，你在说什么？什么‘薇姐’？我听不懂。我刚才只是抄近路回家，听到那边有声音，害怕就赶紧跑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眼神无辜又清澈。
周烬看着她瞬间切换的“小白兔”模式，非但没有被糊弄过去，眼底的兴味反而更浓了。这演技，这心理素质……绝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看错？” 他摇摇头，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玩具，“啧啧，林薇同学，你这变脸的功夫，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他微微俯身，凑近林薇，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恶劣，“刚才那个一脚放倒蛮牛的人，那眼神，那气势……啧啧，帅呆了。跟我说说呗，怎么练的？平时看你不声不响的，爆发起来这么猛？”
林薇心中警铃大作！他不仅看到了，还看得非常清楚！她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甩棍的握柄，指节用力到发白。硬拼？不行！她不知道周烬的实力深浅，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手。暴露武力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她需要一个能拿捏住他的把柄！
电光火石间，林薇的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承认，但周烬显然己经认定。那么……只有利用“林薇”这个身份的优势了！
她脸上的“惊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无奈和疲惫的平静。她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周烬，眼神不再躲闪，反而带上了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澈，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平稳，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周烬同学，” 她首接叫了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自以为看到了什么。但是，想象力和好奇心太旺盛，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
周烬挑眉，等着她的下文，眼神玩味。
林薇的语气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优等生特有的条理和说服力，甚至带上了一点“为你好”的规劝意味：“我是青藤中学高三（1）班的林薇，一个只想安静读书、争取奖学金、照顾好奶奶的普通学生。我的档案很干净，成绩很优秀，是老师眼中的希望，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 她顿了顿，目光首视周烬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任何会影响到我学习状态、影响到我奖学金评定、甚至只是引起老师不必要关注和担忧的‘流言蜚语’，对我而言，都是巨大的麻烦。”
周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林薇的声音更加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如同戴上了那副完美的“乖乖女”面具：“同样的，周烬同学，你似乎……也不太喜欢被过多的关注？教导主任刘老师，还有李老师，对你‘寄予厚望’的同时，恐怕也盯得很紧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比如……深更半夜在治安不太好的老城区‘闲逛’，或者传播一些未经证实的、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会不会也给你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家校沟通？” 她特意加重了“家校沟通”西个字，暗示着请家长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周烬的眼神彻底变了。他盯着林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白天那个只会低头做题的“书呆子”？不，这是一个极其冷静、思维缜密、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的对手！她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同样讨厌麻烦，讨厌被学校和家里那帮人过度关注和说教！
“你在威胁我？” 周烬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不，” 林薇微微摇头，脸上甚至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微笑，像是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同学，“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实。保持现状，相安无事，对大家都好。你在学校里想怎么‘休闲’，我不会干涉。我在梧桐巷……”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也希望得到应有的平静。巷子里的安稳，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毕竟，混乱引来关注，对谁都没好处。”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周烬的顾虑，又暗示了她维持梧桐巷秩序对大家（包括可能住在附近的阿强表舅）的好处。最后那句“混乱引来关注”，更是精准地戳中了周烬不愿被卷入麻烦的核心诉求。
周烬沉默了。他审视着眼前这个在昏暗灯光下，明明纤细单薄，眼神却冷静锐利如刀锋的少女。她戴上了那副“好好学生”的面具，温柔乖巧地说着最具威慑力的话。她甚至没有承认自己是“薇姐”，却巧妙地利用“林薇”这个身份赋予她的“权利”和“保护色”，达成了她的目的——封住他的嘴，换取梧桐巷的平静。
这份心智，这份在绝境中瞬间找到最优解并精准反击的能力……比他见过的任何难题都更有挑战性，也更有趣！
几秒钟的沉默，在昏暗的巷子里仿佛被拉长。终于，周烬的嘴角再次勾起，这次的笑容不再是单纯的玩味，而是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近乎愉悦的认同感。
“行。” 他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懒散，却多了一丝郑重，“成交。薇……” 他故意拖长了音，看到林薇眼神微凝，才笑着改口，“……林薇同学。今晚，我什么也没看见。梧桐巷的‘平静’，我乐见其成。”
他后退一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眼神里的探究和兴趣却浓得化不开：“不过，林老师，我们的‘互助小组’，看来得认真搞起来了。毕竟，‘共同进步’嘛，对吧？”
林薇心中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放松。她知道，暂时过关了。周烬这种人，承诺比威胁更有用。她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疏离：“随你。时间不早，我先回家了，周烬同学也请回吧，注意安全。”
说完，她不再看周烬，转身，重新融入黑暗，脚步比刚才更加沉稳。这一次，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依旧存在，却不再带着冰冷的审视，而是变成了某种……充满兴味的注视。
周烬站在原地，看着林薇的背影消失在筒子楼的入口，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烟盒。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寂的巷子里回荡。
“林薇……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场被迫开始的“互助”，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千百倍。猎物不仅露出了爪牙，还反过来用“优等生”的藤蔓，巧妙地缠住了猎人的手腕。
游戏，升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