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渊的目光,一首静静地落在我签字的动作上,落在那三个落在纸上的、属于“苏晴晴”的字迹上。他的眼神深邃难测,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首到我签完,他才淡淡地移开视线,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流程。
医生拿着签好字的文件匆匆离去。林婉捂着脸,肩膀无声地耸动。走廊里再次陷入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死寂。
顾承渊走到巨大的观察窗前,目光投向里面病床上的人。他的侧脸在惨白的灯光下,线条完美而冷硬,如同冰雕。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没有悲伤,没有担忧,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像是在研究一件物品的状态。
那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夫人似乎很紧张。”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他没有回头,视线依旧落在病房内。
我的心猛地一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发现了?发现我的颤抖?发现我的恐惧?
“我……我只是担心姐姐……”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担忧,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慌乱。
“是吗?”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精准地锁定了我。他朝我走近一步,那股迫人的冰冷气息再次袭来。“夫人刚才签字的手,抖得很厉害。”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是担心苏晴晴的身体……还是……”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刺我的眼底深处,“担心别的什么?”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他在试探我!他在怀疑我不是苏晴晴!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淹没!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怎么办?否认?解释?还是……
“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努力模仿着姐姐那种柔弱无助的样子,声音带着哭腔,“我怕姐姐再也醒不过来……我怕……” 泪水是真实的,混合着恐惧和绝望,汹涌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示弱。这是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最符合“苏晴晴”人设的应对方式。
顾承渊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的眼泪,看着我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那目光,冰冷而专注,像是在评估一场表演的真实性。
时间在死寂中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浸透了我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从他完美的唇线间溢出。那笑声短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没有再追问。
“既然夫人如此姐妹情深,” 他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平淡,“那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姐姐吧。” 他特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周伯,” 他转向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一旁的管家,“留几个人在这里,保护好夫人和……苏大小姐的安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夫人‘照顾’姐姐。”
“是,先生。” 周伯躬身应道。
保护?还是监视?
冰冷的话语如同宣判。他不再看我,迈开长腿,如同来时一样,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从容地离开了这条令人窒息的走廊。
他走了。
那股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恐惧和绝望。他最后那声冷笑,那句“好好照顾”,还有留下的那些所谓的“保护”人员……都像一条条冰冷的锁链,无声地缠绕上来。
我被变相地软禁在了医院。名义上是照顾姐姐,实际上,是困在了顾承渊的眼皮底下。
林婉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充满了悲伤、无奈,还有一丝……更深的恐惧?然后,她也疲惫不堪地离开了。
巨大的观察窗外,只剩下我,和里面那具承载着妹妹灵魂的、属于“我”的身体。还有门口那两名如同门神般、面无表情的顾家保镖。他们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墙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可能。
我走到玻璃窗前,手指颤抖着贴上冰冷的玻璃,目光贪婪而痛苦地描绘着病床上那张熟悉的脸庞。
妹妹……你听得见吗?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
那具身体安静地躺着,只有旁边仪器上闪烁的曲线和跳动的数字,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保镖偶尔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短信!
我浑身一激灵!是妹妹那部荧光绿手机!在顾承渊的眼皮底下!谁发的短信?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瞬间攥紧了心脏!我强压住狂跳的心,借着整理衣角的动作,极其隐蔽地、用身体挡住门口保镖的视线,飞快地掏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瞥了一眼屏幕。
发信人: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冰冷刺眼的一句话:
【他看到了。字条。快走。趁治疗前。】
冰冷的玻璃窗贴着手心,寒意刺骨,却比不上心底那万丈深渊般的绝望。顾承渊留下的那句“好好照顾”,像淬毒的冰针,扎进耳膜深处,反复回响。走廊尽头,两名顾家保镖如同两座沉默的铁塔,矗立在惨白的灯光下,他们投来的视线没有温度,只有机械的监视。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无形的压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