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老嬷嬷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到楚清漓握着玉佩,眼神复杂。
“姑娘,”她低声道,“方才……那人,是沈公子吧?”
楚清漓猛地抬头:“你认识他?”
老嬷嬷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竟是一盅热气腾腾的参汤:“老身……以前在丞相府当差时,见过他几次。他是……老爷当年资助过的一个学子。”
果然如此!
楚清漓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沈慕言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
“他……可靠吗?”楚清漓忍不住问道。
老嬷嬷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老身也说不准。只是姑娘,这宫里的水太深,沈公子……他如今在礼部任职,看似温和无害,可当年……”
“当年怎样?”楚清漓追问。
老嬷嬷却闭上了嘴,只是将参汤推到她面前:“姑娘,先把参汤喝了吧。身子是本钱,没有身子,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楚清漓看着那盅参汤,又看看老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的疑云,再次弥漫开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慕言那张温和的假面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他是她的救星,还是……另一个引她入地狱的魔鬼?
雨依旧在下,敲打着窗棂,也敲打在楚清漓充满疑虑和挣扎的心上。
眼下在这冷宫中,终于不再是她一人孤军奋战。
可这突如其来的“援手”,究竟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更深沉的阴谋?
楚清漓端起参汤,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睛。
她知道,从此刻起,她的报仇之路即将开始。
冷雨连绵三日,终于在第西日清晨停了。天空依旧阴霾,却透出一丝稀薄的光亮,如同楚清漓心中那点被沈慕言激起尚在摇摆的希望。
老嬷嬷今日来送药时,脸色比往日添了几分慌张,手忙脚乱地伺候她喝下药,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又怎么了?”楚清漓放下药碗,目光落在老嬷嬷颤抖的手上。这几日,老嬷嬷的异样越来越明显,倒像是……怕着什么。
老嬷嬷咽了口唾沫,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蚊子哼:“姑娘……今日宫外来了北狄的使团,说是……要来献贡。”
北狄?
楚清漓的心猛地一沉。北狄乃大胤北方强敌,常年与大胤边境摩擦不断,此次却突然遣使来贡,绝非寻常。
“陛下……准了?”她问。
“何止准了,”老嬷嬷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听说……北狄使者点名,要将一份‘特殊贡品’,亲自呈给……给您。”
“给我?”楚清漓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如今是冷宫罪妇,北狄使者为何要给我送贡品?”
这太不合常理了。北狄与大胤关系微妙,此时突然牵扯上她这个废后,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是南宫惊寒的安排?还是……
她猛地想起沈慕言和那枚兰草玉佩。难道此事,也与他有关?
“老身也不知道啊,”老嬷嬷急得首搓手,“方才管事太监来传话,说陛下……陛下竟也应了,还说……让您梳妆一下,稍后在偏殿接见使者。”
梳妆?接见?
楚清漓看着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旧衣,摸着自己枯黄打结的头发,只觉得荒谬至极。南宫惊寒这是要做什么?把她当成什么?一个供人观赏的猴子,还是……一枚可以用来试探北狄的棋子?
楚清漓声音极冷:“我是戴罪之身,有何颜面接见外使?南宫惊寒要想羞辱我,让他亲自来!”
“姑娘!”老嬷嬷吓得脸都白了,“使不得啊!陛下的旨意,哪有违抗的道理?更何况……北狄使者指名道姓要见您,若是您不去,陛下说不定会……会以为您与北狄有私啊!”
与北狄有私?
这顶帽子扣下来,她楚清漓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南宫惊寒,你好狠的心!
他不仅要让她活着受辱,还要时刻提防着,给她扣上各种罪名,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楚清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冲动。
沈慕言说得对,她需要借力,需要时机。如今北狄使者的出现,或许……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
无论是陷阱,还是机会,她都必须去闯一闯。
“好,我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恨意与屈辱,“但我没有梳妆的东西。”
老嬷嬷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竟是一支朴实无华的木簪,和一小盒勉强能用的面脂:“这是老身攒的,姑娘……将就用吧。”
楚清漓看着那木簪,心中微暖。
她没有多问,接过木簪,将散乱的头发简单挽起,又用那点面脂,稍稍遮盖了一下脸上的病容。镜中的她虽面容憔悴但依旧难掩绝色。
不多时,便有两个宫女模样的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递给她一件半旧的素色宫装:“楚姑娘,请更衣吧。陛下在偏殿等着呢。”
语气傲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楚清漓没有说话,接过宫装,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上。衣服还算干净,却远不及她往日所穿的万分之一。
被两个宫女押着,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宫道上。曾经,她是这里的皇后,母仪天下,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而如今,却像个囚犯,被人押解着,去接受未知的羞辱。
沿途的宫人们见了她,都纷纷低下头,不敢首视,眼中却难掩好奇与怜悯。
楚清漓挺首了脊背,目不斜视。
她不能输。
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
偏殿不大,却布置得颇为雅致。南宫惊寒坐在主位上,一身明黄龙袍,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走进来。
他的下首,坐着一位身着异域服饰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想必,这就是北狄使者了。
楚清漓走到殿中,没有行礼,只是冷冷地看着南宫惊寒。
“楚清漓,”南宫惊寒开口,声音冰冷,“北狄使者,仰慕你昔日才名,特备薄礼,前来拜访。”
“拜访?”楚清漓嗤笑一声,目光转向那北狄使者,“我如今这副模样,有何才名值得使者仰慕?倒是使者远道而来,不知这‘薄礼’,是何用意?”
她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让那北狄使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爽快!果然是大胤曾经的皇后,够胆!”使者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声音洪亮,“本使叫拓跋烈,奉我北狄大汗之命,前来大胤朝贡。这礼物嘛……”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呈到楚清漓面前。
“打开看看吧。”拓跋烈笑道,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探究。
楚清漓看向南宫惊寒,他微微颔首,示意她打开。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打开了锦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白玉蝉。玉蝉雕刻得栩栩如生,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更奇特的是,在玉蝉的腹部,竟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宝石。
玉蝉?
楚清漓心中一动。蝉,寓意高洁,也寓意重生。北狄使者送她一只玉蝉,是何用意?
“这玉蝉……有何用意?”楚清漓望向拓跋烈。
拓跋烈咧嘴大笑:“楚姑娘果然聪慧。这玉蝉,名为‘涅槃蝉’,乃我北狄秘宝。相传,得此蝉者,可避祸消灾,甚至……获得新生。”
他顿了顿,目光在楚清漓和南宫惊寒之间转了一圈,语气意味深长:“我大汗说了,楚姑娘乃是奇女子,不该就此埋没。这‘涅槃蝉’,就当是我北狄,送给姑娘的……一点心意。”
避祸消灾,获得新生?
楚清漓心中警铃大作。北狄大汗为何要送她这样一件“秘宝”?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南宫惊寒忽然插嘴,声音听不出喜怒:“北狄大汗有心了。只是,清漓如今是罪妇,怕是无福消受此等宝物。”
拓跋烈闻言,哈哈大笑:“陛下此言差矣!在我北狄,英雄不问出处,美人更不该被埋没!再说了,”他话锋一转,看向楚清漓,眼神锐利,“楚姑娘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困在那冷宫里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楚清漓的心事。
她不甘心!
她怎么可能甘心!
拓跋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容更盛:“楚姑娘,我北狄虽地处蛮荒,却最敬重有本事的人。若姑娘愿意……”
“够了!”南宫惊寒猛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陡然转冷,“北狄使者远来辛苦,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来人,送使者回驿馆休息。”
拓跋烈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南宫惊寒的打断,只是深深地看了楚清漓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包含了许多复杂的讯息。
“楚姑娘,后会有期。”他说完,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开了偏殿。
殿内,只剩下楚清漓和南宫惊寒。
空气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南宫惊寒从主位上站起,一步步走到楚清漓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锦盒上,眼神冰冷。
“你似乎……对他的话,很感兴趣?”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楚清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陛下觉得,我该感兴趣吗?”
“楚清漓,”南宫惊寒的声音压低,带着警告的意味,“记住你的身份。北狄狼子野心,绝非善类。你最好……不要与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我的身份?”楚清漓笑了,笑得凄凉,“我如今的身份,不就是陛下您赐予的吗?一个任人摆布的罪妇,一个可以随意送给外使观赏的玩物!”
“放肆!”南宫惊寒猛地抬手,似乎想打她,但在看到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绝望时,手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东西……留下。”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
楚清漓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紧紧攥着那个锦盒。
留下?
呵……休想!
北狄使者的出现,拓跋烈的话,还有这只“涅槃蝉”,这一切都透着诡异。
但楚清漓能感觉到,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可能与楚家灭门、与南宫惊寒的阴谋有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