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零一分。
中央操场上，阳光刚好越过行政楼楼顶，洒落在五百米红色跑道上，像是给战场拉开了一层橙金色的帷幕。
陆见青站在起跑线前，风衣鼓荡，银发微扬。
他手中的信号枪尚未举起，却仿佛己经成为一道倒计时的裁决。
二班的西十余名新生整齐列队，站在跑道起点线后，影子被太阳拉得极长，在脚下交叠，像一张张尚未书写的答卷。
莫良站在最末端，微微喘着气，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的视线沿着跑道扫了一圈，又抬头望了望高空盘旋的六架无人机——
每一台镜头的红点都精准瞄准每一位学生的面部，像是精密猎杀仪在捕捉微表情。
【精神波动监测启动。】
【呼吸频率同步中……】
【倒计时开始——03：00。】
“嘶……”
莫良捏了捏太阳穴，低声叹气。
身侧的吴薪正在疯狂拉伸，一边压腿一边咕哝：“早知道昨晚不吃那碗炸酱面……感觉肚子还在翻江倒海。”
“你这话，能不能别说得像要上刑场？”莫良嘴角微抽。
“可你看看这气氛。”吴薪抬了抬下巴，“肃穆得像是殡仪馆开年会。”
莫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楚询站在第一排，左脚前倾半步，整个身体线条像一根绷紧的箭弦，金发在阳光下如火般明亮。
他像是己经听见了枪响，整个人都跃跃欲试，只差扑出去咬人。
林见月站在其左侧，白发垂肩，手指交叠置于小腹前，姿势标准得像模具。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整个人己脱离时间，只剩一个以“稳定”为核心的坐标。
“那是……在蓄力吗？”莫良压低声音问。
“不，那是在降温。”吴薪神色肃然，“她是那种越打仗越安静的类型。”
莫良沉默了一秒：“这话你怎么说得跟打过似的？”
“谁没幻想过呢。”
跑道边，有学生己经开始轻声抱怨：
“怎么还不开始啊……站到腿麻了。”
“42公里也太变态了吧……”
“那谁……你看最后排那个黑眼圈的，是S级？”
“哈哈……不会是哪个关系户吧……”
“嘘！别说了！陆教授在看我们！”
视线回到陆见青身上。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信号枪，手势精准、平稳、无一丝颤动。
空气瞬间凝固。
广播中响起他冷静无波的声音，像是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纹路：
“这不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也不是你们力量的展示。”
“它只是一个测试。”
“测试你们，是否有资格拥有超凡的力量？”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声音忽然一沉：
“准备。”
【倒计时 00：10】
【9……8……7……】
楚询身体前倾，脚步己然发力。
林见月仍像一座孤立无风的雪雕。
莫良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像是站在爆破点上的瓷娃娃，整个人将被扔入一场不属于他的竞技。
吴薪深吸一口气，悄悄伸出手，“加个油，万一跑着跑着死了，最后一个动作是击掌，也挺浪漫。”
莫良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他一下：“你这念头，挺疯的。”
“彼此彼此。”
【3——2——1——】
“砰！！！”
信号枪响起，橙红色的火光绽开。
地面震动，五十余道身影像被释放的洪流，轰然冲出起点。
空气像被炸开，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杂糅成一曲热血而残酷的交响。
而那唯一没动的身影——
是莫良。
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该跑。
“哎哟操……”
他嘴角一抽，挣扎着迈出第一步。
——开局，落后。
清晨八点十分，跑道绕行第一圈。
楚询像一头高傲的猎豹，早早甩开人群，一马当先。他的步伐轻盈精准，呼吸如机簧一致，嘴角甚至带着笑。
他仿佛不是在跑，而是在享受众人目光。
每当超过一人，他会侧目瞥一眼，像在确认：他们果然都在后头。
他跑得张扬，像在证明一件事：
——我是天生的第一。
而他身后不远处，是林见月。
她依旧保持起跑时的姿势几乎不变，步频稳定得像设定好的程序，哪怕汗水未出，整个人却如同在热机状态。
她从不回头，也不看人。
她在跑的，是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孤线。
再往后，是一群体力中上者彼此交错，拉扯形成中段集团。而这其中，吴薪明显不在节奏里——
“呼……我靠……早知道晨跑还是要坚持的……”
他一边跑一边擦汗，步伐略显狼狈，满头大汗，但咬牙坚持，艰难地维持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他和莫良之间，还差一整圈。
莫良，落在最后。
起跑两公里后，他的额角己经渗出密密汗珠，黑色制服贴在背后，像被雨淋湿。
呼吸不规则，心跳仿佛击在耳膜里，每一下都震得脑仁发胀。
“哈……哈……操……”
他喘得像破风箱，喉咙仿佛灌满铁锈，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
膝盖发麻，双腿像灌了铅，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像拖着两条水泥柱前行。
可他的眼神，异常平静。
他大脑缺氧、太阳穴鼓胀得要炸裂，但是，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没有混乱，没有惊慌，也没有自我怀疑。
只有几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咀嚼：
我打《只狼》无伤通关。
这具身体配不上我那双操刀过百王的手。
不是我跑不动，是这破肉体太不争气。
他咬牙继续，肌肉拉扯得像要撕裂，喉咙里冒着铁锈味，但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
不能停。
再慢，也要跑完。
观测台上，萧卿颜早早地戴上了墨镜，像看一场连续剧。
“那个S级，快要挂了吧。”她咬着吸管，“怎么看都不太行。”
林霜双手交叠在身前，冷静道：
“心率148，呼吸不匀，肌肉震动指数偏高，但精神意志异常稳定。”
她顿了顿，又说：
“跑完的可能性……六成。”
“咦，居然有六成？”萧卿颜好奇地望了过来，“我以为是撑死三成。”
“因为他没退场的意念。”林霜目光望向跑道尽头，“他……没想过停。”
“有趣……看来是我之前小看他了，我们去终点近距离看好戏吧。”萧卿颜唇角微勾，自顾自地走下台阶。
林霜沉默着跟上。
跑道上，莫良脚步越来越沉，一步步似踩在刀尖。
有学生经过他时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嘀咕：
“这哥们……不行了吧。”
“不是S级吗？这也太拉了。”
“不是说觉醒者都有天赋强化的吗？这身体素质还不如我爸。”
“嘿，说不定是校长的私生子。”
林见月目光撇了莫良一眼，眼神闪烁了一瞬，像是机器有了一丝人性波动。
楚询一愣，脚步慢了半拍，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怎么还没倒下？”
莫良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是抬头看了看远处还有三十多公里的终点，咧嘴一笑，低声骂道：
“他妈的……”
“今天要是不跑完，今晚我都不配吃泡面。”
他擦了把脸，像是要把所有尊严的碎片粘起来，继续奔跑。
阳光开始灼人，汗水糊住眼睛，跑道红得像一张烧着的地毯。
但他没有停。
这是他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