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栓的红色涂层在月光下像凝涸的血。林晚把耳朵贴在冰冷金属上,昨夜仓库墙体传来的摩斯密码正通过水管震荡:·-· ·· ·- -· ·
雨。又是雨。
这个字被刻进她神经末梢。物理课上粉笔刮过黑板的声音像雨,食堂阿姨舀汤的沥水声像雨,就连江屿铅笔划过纸页的沙响都会在她耳蜗里泛滥成瀑布轰鸣。
“疼吗?”校医剪开创可贴。林晚蜷在诊椅上,看碘酒渗入指间翻卷的皮肉。蓝灰色火苗昨夜从这道裂口钻出,此刻伤口边缘结着霜花般的晶粒。
“硫酸铜结晶。”校医镊尖拨弄晶粒,“你接触过化学品?”
诊室门突然被撞开。江屿抱着篮球站在光影分割线里,汗湿的额发贴在眉骨。他目光扫过林晚的手指,篮球从臂间滑落,“咚咚”砸向地面。
林晚的耳膜炸开惊雷!
倾盆大雨瞬间灌满诊室。雨鞭抽打窗玻璃的脆响,屋檐水柱坠落的闷响,还有...细弱哭泣穿过雨帘。林晚捂住耳朵尖叫,却看见校医和江屿的嘴唇正随雨声频率开合他们根本听不见!
“安静!”江屿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烫伤疤擦过伤口,硫酸铜晶粒“滋”地腾起蓝烟。剧痛劈开雨幕的刹那,林晚听见真正的对话:
“...下周二带病历复诊。”校医撕开新纱布。
“储物间钥匙还我。”江屿盯着她口袋,“你装聋作哑的样子很蠢。”
篮球滚到林晚脚边。皮革缝隙沾着赭红泥土,和她那夜在仓库地板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旧体育馆。
这个念头闪现时,风铃在她书包里震了一下。
废弃更衣室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林晚推开嘎吱作响的铁柜门,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墙壁密布的刻痕。
是字。
指甲硬生生刮出来的字,铺满三面墙壁:
夏雨歌没死
我看见她头发在火里唱歌
别相信陈
最后那个“陈”字被反复涂抹,覆盖成漆黑污斑。林晚指尖拂过凹痕,碎墙皮簌簌掉落。就在那个名字的位置,墙壁突然渗出冰凉的湿意。
不是水。是油。
钴蓝色的油性液体顺着刻痕蜿蜒,在手电光下泛出毒蘑菇般的艳丽光泽。林晚缩手的瞬间,更衣室深处传来“咔哒”轻响。
一摞速写本堆在墙角。最上方那本摊开着,铅笔勾勒的少女侧影在火光中起舞是夏雨歌!她飘散的发丝被画成五线谱,蝌蚪状音符缠绕着火焰。画纸边缘标注:
幸存者说:她的头发在录音
林晚翻开下一页。整张纸被烧出焦黑大洞,残余的纸角粘着几根碳化发丝。风铃在背包里疯狂震动,将发丝震落在她掌心。
触到发丝的刹那,遥远歌声刺穿耳膜!
“让我们荡起双桨——”童声合唱裹着电流杂音炸响,“小船儿推开——滋啦!”
尖锐忙音后,少女清亮独唱撕裂雨声:
“不要熄灭那盏灯!有人在剪...”
火焰吞噬尾音的爆裂声。
林晚在声浪中撞上铁柜。速写本哗啦散落,飘出的纸页间滑落半盒老式录音带。透明磁带在外,细看竟缠着几缕长头发——和画纸上相同的浅棕色发丝!
“谁让你进来的?”沙哑质问从门口传来。佝偻身影堵住光线,老校工手里的铜锁串叮当作响。他浑浊眼球盯着林晚手中的磁带,消防斧的冷光在身后一闪而过。
“我在找...”林晚攥紧发丝后退,“合唱团的...”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枯瘦指节指向墙壁。林晚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向“夏雨歌没死”的刻字,却见那行字正渗出更多蓝油!油迹迅速蔓延成火苗形状,而老人张开嘴没有舌头。
半截猩红肉块在他口腔颤动。林晚的尖叫声噎在喉咙。风铃震动着引燃她指间蓝火,火苗顺着发丝烧向磁带!
“滋...不要...相信...”磁带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夏雨歌的歌声变成凄厉警告。老人突然举起消防斧,却不是劈向她——斧刃狠狠剁进燃烧的磁带!
塑料外壳爆裂,烧熔的磁条黏在斧面。老人拔腿冲向走廊,脚步声被风铃的尖鸣吞没。林晚瘫坐在发丝与灰烬里,耳中只剩夏雨歌歌声的残响,像坏掉的八音盒般循环:
不要相信陈...不要相信陈...
江屿的书包挂在单杠上晃悠。林晚隔着操场铁丝网看他练习三步上篮,风铃隔着校服抵住肋骨。当篮球砸中篮板时,铃壁内部传来细微刮擦声——倒计时刻痕正自动延展,97悄然变成94。
“老陈头没有恶意。”江屿甩着汗水走来,“他孙女也是合唱团的...火灾时在礼堂隔壁练琴。”
少年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林晚看见他后颈的发际线边缘,一小片反光的增生疤痕藏在衣领下。
“幸存者名单里没有她。”林晚抽出速写本残页,“但校刊写她在现场。”
江屿的球鞋碾过地面枯叶。“名单是后来补的。”他突然翻转篮球——底部的商标被刮去,刻着行小字:陈晓雨200901
“她叫陈晓雨?”林晚抬头,“和老陈头...”
“他孙女用口琴给合唱团伴奏。”江屿拍打篮球,“火场高温让口琴簧片共振,烧断了悬梁...”
球重重砸向地面!林晚耳中炸开尖锐口琴声。梁柱坍塌的轰响在脑内回旋时,她看见少年手臂的硫酸铜伤疤在日光下泛出靛蓝幽光。
“陈晓雨推开了夏雨歌。”江屿的声音从口琴啸叫中渗出,“自己卡在钢架下...老陈头冲进去时,只拽出半截烧糊的辫子。”
风铃应声震动。林晚指间的蓝火苗“噗”地腾起,在江屿瞳孔里映出两簇妖冶星光。他猛地伸手攥住她手腕,火舌舔舐着伤疤融化的硫酸铜晶粒——剧痛带来短暂的寂静。
“你的能力进化了。”江屿盯着蓝火苗在她指尖收缩,“能听出空间距离吗?”
林晚怔住。刚才焚烧磁带时,夏雨歌的哭声似乎从...下方传来?
“旧礼堂地基下埋着声控实验室。”少年手指划过篮球刻痕,“当年的音控台改装自军用设备。”
一声刺耳哨响撕裂操场安宁。体育老师挥臂咆哮:“那边两个!校规禁止男女...”
林晚拔腿冲向北看台。风声灌进她鼓胀的校服外套时,指间蓝火闪烁的频率开始变化。当她逼近礼堂废墟残存的罗马柱,火苗几乎长成食指高的蓝色烛焰;而转身跑向教学楼时,火苗萎靡成火星。
风铃在地基上方震得最癫狂。
晚自习的灯光透过合欢树枝叶,在课桌投下摇晃的碎影。林晚用美工刀刮取风铃裂痕里的蓝色污垢,粉末在窗台积成小小的丘陵。
对面实验楼的阴影里站着老陈头。老人像生锈的铁钉楔在暮色中,双手紧握消防斧。
广播站突然放送《天鹅湖》旋律。弦乐响起的瞬间,林晚指间的蓝粉末轰然自燃!火浪扑向风铃的刹那,对面老陈头的身影骤然模糊——
消防斧劈裂空气的声音竟从广播喇叭传出!
“滋...轰!”
电流爆破音淹没了提琴旋律。江屿猛然踹开教室门扑来,带翻的课桌压住林晚双腿。他抓过铅笔盒倾倒,铝质铅笔盒瞬间熔化成液态金属浇熄蓝火!
白烟弥漫中,风铃躺在滚烫金属熔渣里嘶鸣。铃壁被熔开米粒大的孔洞,一根浅棕发丝缓缓飘出。
“声波武器...”江屿攥起灼红的铃铛,“有人用广播频率激活火种。”
林晚的耳蜗灌满夏雨歌的哼唱。她望向实验楼阴影——老陈头的轮廓被黑暗消化殆尽,消防斧在地面拖出细长血痕。而风铃熔洞里飘出的发丝,正不偏不倚落在窗沿刮下的蓝粉末上。
发丝遇粉即燃。幽蓝火焰中浮出幻象:夏雨歌笑着把铜铃挂上合唱台支架,火光忽然从她背后腾起!少女转身惊呼的口型被火焰吞没,但林晚看清了——她冲向的火场深处。
江屿的剪影正站在电闸箱旁。断裂的保险丝在他指间摇晃,如垂死的银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