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身雪中祈福
嘉隆十九年,正值寒冬后的第一场雪,清晨鹅毛般的雪花飘落,不多时整个京翎城内亭台楼阁府邸覆盖,来往百姓纷纷裹紧御寒衣物。但京翎城东十五里外的青城山外,天地间一片银白,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下着,在这洁白无垠的雪地上,只见一身影骑俊马踏雪奔驰,秀发高高束骑在空中随风舞动,有几缕被雪沾湿,贴在脸上。
身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四蹄有力地刨着雪地,溅起一片片白色的雪雾。骏马的鬃毛随风飘动,它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我紧紧地握着缰绳,身体微微前倾。
马蹄声在寂静的雪野中回荡,那节奏分明的声响打破了雪的宁静,身影迅速地掠过雪地,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马蹄印,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慢慢填平。巳时三刻,至青城山脚时,那匹枣红色骏马缓缓降速慢行,马蹄踏在积雪上咯吱咯吱作响,在一座名为“雪影山庄”的客栈前停下。
马背上,女子着鹅黄色绣梨花锦缎罗裙,身披黑色银狐斗篷,白皙的纤纤玉手握着缰绳,翻身下马朝客栈方向走去,来到客栈的门口时,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环上已经积了一小堆雪。
只见女子抬起手叩响了门环。“咚、咚”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天里回荡。
不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出现在门后。他眼神平和,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到我后微微躬身:“女施主,这大雪天的,快请进。”
“劳烦将我这匹马儿牵至马棚,用上等精料照看。”
老者转身唤店小二来,小二是个识趣人接过马儿缰绳,女子掏出一锭碎银递给店小二后,跟随老者进入客栈。
整座客栈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一般。屋顶的青瓦被雪覆盖,只露出瓦片边缘的黛色轮廓,像极了古琴的弦,似乎轻轻一拨,就能奏响空灵的禅音。木质的墙壁散发着淡淡的木香,那是岁月沉淀的气息,如今也披上了一层厚雪,偶尔有几处露出原木的色泽。
跨过门槛,走进客栈。一入客栈,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便萦绕在鼻尖。大堂里摆着木桌,桌上的瓷瓶里插着几枝已经干枯的莲蓬,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字画,画中皆是山水与禅意。
老者带着女子来到柜台前,柜台上放着一个古旧的算盘和一本厚厚的账簿。老者轻声问道:“女施主从何处来?”
“小女子从城中而来,见此处有客栈,便稍作歇息。”
老者点点头,一边登记一边说:“女施主能在这大雪天找到此处,也是一种缘分。”
女子若有所思顿了顿问:“我听闻这青城山上有一座法华寺,只是雪天封山,不知这路如何走?”
只见老者打量着女子,最后将目光落在左手持的银白佩剑上,略感疑惑道:“不知姑娘有何急事,法华寺在青城山腰间,雪天香客极少前去,况且寺前阶梯甚多,莫怪小老二多嘴,若无急事姑娘要三思而后行啊!”
“小女子却有急事需上山,望老伯指路。”
说罢,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老者欲言又止,说道:“姑娘既已思虑好,出客栈后沿大道直行至分岔口处,走左边上坡之处即能到法华寺。若姑娘有所求愿,这法华寺的最后九级台阶跪拜上去,则所愿皆成。”
女子抱拳以表谢意:“多谢老伯,客栈内可有马儿能借用?我的马儿一路奔劳且做歇息,回程时自会归还马匹。”
见老者犹豫,将佩剑上的玉佩放在桌上:“此玉产自北疆,质地上乘,价值百两,可做抵押。”
老者忙说:“并非小老儿贪图钱财,驿站之马非战马,不能与姑娘那匹相媲美,何况这雪天…”听出其中话意,便不再强求。
“那我在这歇息片刻,劳烦掌柜备些饭菜。”
掌柜忙吩咐店小二备饭菜,找了个位置靠窗坐下,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女子不禁担忧喃喃自语道:“不知母亲病情如何了。”
京翎城将军府内
往日的喧嚣被沉寂的气氛替代,雕梁画栋的楼阁,此时也似被阴霾笼罩,透着无尽的哀伤。
将军夫人的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床榻上,将军夫人沈青荷面色苍白如纸,原本娇艳的双唇失去了血色,干裂起皮。她的身体深陷在锦被之中,像是一片飘零的落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她消瘦的脸颊上,曾经那明亮的双眸如今紧闭着,只偶尔微微颤动的眼睑。
楚将军守在一旁,往日那威风凛凛、驰骋沙场的气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疲惫与忧虑。他紧握着夫人的手,那只手曾经也是温润柔软的,如今却如此冰凉无力。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母亲的脸,眼神中满是心疼与自责。
他喃喃自语道:“夫人,你我夫妻几十载,可不能丢下我啊!”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风轻轻吹过,吹起窗幔,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这将军府内浓重的愁云。
与此同时,在离将军府数里之外的官道上,一匹骏马正风驰电掣般狂奔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将军府的嫡子楚承熠,他一身风尘,却难掩眼中的焦急与担忧。得知母亲病重的消息后,未得召令星夜兼程地往家赶,冷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他的衣袂在风中烈烈作响。
午时一刻,楚承熠已到将军府门口,他翻身下马,未等马匹站稳便匆匆冲进府中。他一路穿过庭院回廊,平日里沉稳的脚步此刻略显慌乱。
还未踏进将军夫人的卧房,便焦急喊着“母亲、母亲您怎么样了?”
一股药味扑面而来,他疾步走到床榻前,“扑通”一声跪下,膝盖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颤抖着握住沈青荷瘦骨嶙峋的手,轻声唤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楚将军拍了拍自已儿子的肩膀,既欣慰又担忧道:“熠儿,你此次赶回府中,边关之事可有安排妥当?”
楚承熠眼中满是担忧,见自已母亲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嶙峋,莹莹泪花在他眼底打转,声音里略带哽咽:
“父亲放心,边关之事已安排妥当,母亲身体一向健朗,这次怎么突发病重?”
楚远业叹息道:“你母亲自三年前那场病后就落下了病根,此次回京路途颠簸又听闻你舅舅之事,忧郁过度致使病情加重。”
“熠儿…熠儿…音儿…”沈青荷发出微弱的声音,听到母亲叫自已楚承熠忙哽咽回应:“母亲,孩儿在这呢。母亲~”
沈青荷眼睑微动,悠悠睁开眼,转头见楚远业和长子都在一旁看守,见自已夫人转醒,忙关切问道:“夫人,要不要吃点粥食,你已经一天未进食了。”
沈青荷摇摇头,环顾四周,不见小女儿楚念音,遂问道:“音儿呢,怎么不见念音。”
贴身婢女连翠忙回道:“夫人,小姐一早听说城外的法华寺灵验,早早冒雪出城为您祈福去了。”
楚远业一听自已女儿擅自做主,冒雪出城,言语中掺杂着严厉:“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禀报?这大雪天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门!这个音儿,她带了多少亲卫前去?”
连翠在父亲威严的眼神下颤巍巍道:“小姐没带任何亲卫,她不让任何人跟随,自已孤身一人去了。”
听到这话,楚远业不敢相信瞪大眼睛道:“什么?未带一个亲卫去,真不让若省心。”
床上的母亲听后十分担忧,手掩口鼻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得几乎快听不到:“熠儿,你速带一队亲卫前去找你妹妹,这孩子性格倔犟,万不要出任何事。”
楚承熠忙安慰道:“母亲,您跟父亲别太担心,妹妹在军营呆过一段时间,孤身出行不会有事,您在家好生歇息,我现在去把妹妹找回来。”
用手轻拍了沈青荷的手,示意她安心,沈青荷点点头,楚承熠忙召集一队亲卫赶往青城山。
不错,那雪中女子就是楚念音,那个一意孤行去法华寺,整个北黎唯一叫楚念音的那个楚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