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后的暴雨冲溃了淮河堤坝，巡检差役张老栓在泥浆中摸到半截铸铁闸板，板面“永固”二字被血锈蚀成“永棺”。堤基裂隙中卡着数具尸骸，腕骨缠着工部特制的铁链，腐肉间夹着《河工实录》，泛黄的纸页上朱砂刺目：“闸成三丈，骨作千桩”。
陈砚舟的剑锋劈开朽烂的柳木夯桩，三百枚铸铁铆钉随泥浆喷涌，钉身刻着失踪河工的籍贯。温如卿的银针挑起混着黑血的河水，针尾凝出蛛网状的靛蓝丝络：“糯米灰浆里掺了砒霜，这堤是吃人的兽。”阿莽的铁锹撬开龙王庙暗龛，成捆的“御赐安澜”锦幡下压着铸铁令牌，令上“治”字镂空处嵌着人牙。
新任河道总督的官船在决口处倾覆，舱底铁笼里锁着十二名纤夫，脚踝筋腱被铁钩穿透。温如卿潜入船舱时，笼顶闸板突坠，淬毒铁砂混着浊浪灌入。濒死的纤夫咬断钩链，在舱柱上刻下血书：“大人…他们说活人镇闸，水患永息…”
陈砚舟斩断锚链时，船体撞向溃堤，浮尸的手指在残帆上抠出“河清终无日”的蚀痕。飘散的《治河方略》残页浸着血泥，水渍拼出工部密令：“以骨为桩，以肉为胶”。
崔珩在祠堂焚烧河工图时，火舌突然凝成盘龙水纹。他劈开祖传镇水兽的腹腔，露出江墨生未启的《谏河工疏》：“安澜碑下，尽是冤骨；御赐金匾，实为墓铭。”窗外忽传来爆裂声，阿莽率流民推倒河署衙门的“功垂千秋”碑，老葛一锤砸碎碑上“泽被万民”西字：“这碑文的青石，是拿河工的脑浆砌的缝！”
温如卿剖开疫者尸首的腹腔，淤黑的胆汁里沉着铸铁钩针。镊子挑开钩尖锈层，内层竟刻着河署要员的生辰八字。她突然掀翻药箱，《苏氏疫录》残页飘落：“毒藏于流，铸铁为媒，需以人喉为闸。”夜探河床时，腐尸从淤泥爬出，手中测水杆的刻度拼出“淮泗监”的暗码。
陈砚舟拖着铸铁闸门闯入朝堂，腐水漫过玉阶的声响如万鬼哭堤。他撕开朝服，腿上溃烂的伤口拼成御赐河图：“诸公的蟒袍，可经得起这闸下的冤魂？”河道使暴起时袖中毒浆泼向御案，温如卿的药囊凌空掷出，银针引燃毒雾，青烟中显出血色谶语：“闸落之日，人牲尽葬。”
铸铁台的余烬里，阿莽将御赐金匾投入熔炉。铁锤砸向冷凝的闸门时，火星中迸出《河殇鉴》的残章：“血筑之堤，终化尘沙；骨垒之闸，当裂天家。”温如卿将最后一株野棠栽入闸门裂缝，根系缠上江墨生的铁针。陈砚舟咳血浇灌花根，血珠渗入淤泥的刹那，淮北突降蝗灾——三百年前的河工血书与当下骸骨在虫群中相撞，激起混着铁屑的浊霭。
三年后，河工遗孤在溃堤处拾起淬毒的测水尺。老堰长将其熔成丈量田亩的渠锹，阿莽一锤砸碎“御制”铭文：“这锹挖过吃人的河道，往后只开活命的沟渠。”野棠在浊流中怒放，花瓣上的水痕斑凝成未写完的《河殇鉴》：“堤溃可筑，心腐难医；民心若浚，自引清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