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西年春，法租界南阳路上飘着梧桐絮。程墨白手里捏着烫金请柬站在爱俪园铁艺大门前，黄铜门环铸成纠缠的齿轮状，转动时发出老式留声机般的沙沙声。林清和从黄包车上取下解剖箱，白大褂衣角沾着几片樱花瓣。
"英商查顿洋行董事长的私邸。"程墨白捻碎落在肩头的梧桐絮，"死者是机械工程博士霍启明，今晨被管家发现死在书房。"
哥特式洋房内弥漫着机油与玫瑰的混合香气。程墨白推开橡木书房门时，黄铜吊灯正将齿轮状光斑投射在柚木地板上。霍启明仰面倒在波斯地毯中央，西装前襟别着枚镀金齿轮胸针，心口插着支黄铜玫瑰，花瓣边缘凝着暗红色结晶。
林清和戴上橡胶手套轻触花瓣："刺入角度垂首，但伤口有螺旋形撕裂伤。"她忽然举起放大镜，"花茎内部有膛线纹路，这是把微型火枪。"
程墨白俯身观察书桌，威士忌酒杯底沉着未化的冰球。他举起酒杯对光细看，冰球内部封着片微型菲林，在琥珀色酒液中若隐若现。窗外突然传来蒸汽机的轰鸣，惊飞了栖息在玫瑰丛中的蓝鹊。
"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至三点。"林清和检查死者瞳孔，"角膜混浊程度显示曾接触挥发性溶剂。"
程墨白转动书柜旁的地球仪，发现大西洋板块位置卡着枚齿轮钥匙。插入墙面的黄铜锁孔后，整面书柜缓缓移开，露出镶嵌在墙体内的保险箱。箱门虚掩着，转盘锁孔残留着新鲜润滑油痕迹。
"凶手开了锁却没拿走东西。"程墨白用镊子夹起箱内的天鹅绒衬垫，底下压着张泛蓝的晒图纸。林清和将图纸铺在窗台，晨光穿透纸张显出密密麻麻的坐标线，右上角印着"江南造船厂绝密"的钢印。
解剖箱与手术器械碰撞的声响中，林清和剖开死者右手掌："指腹有硝酸银灼伤，最近接触过显影液。"她忽然用骨钳夹出块芝麻大的金属片，"钨钢碎屑，和火枪膛线磨损痕迹一致。"
程墨白踱到壁炉前，突然用火钳夹起未燃尽的纸片。焦黑的边缘残留着齿轮水印，拼出"7N-217"的编号。他转身望向墙上的机械钟，钟摆末端焊着微型螺旋桨，每次摆动都搅动空气里的玫瑰香。
"通知证物科来采集空气样本。"程墨白突然推开彩绘玻璃窗，"香气里混着硝化甘油的味道。"
后花园的蒸汽机车库铁门半敞，程墨白用手帕包着门把推开。六台不同型号的蒸汽机排列成放射状，中央工作台上散落着镀镍零件。林清和用磁铁吸起地板缝隙的金属屑："高碳钢，和火枪碎片成分相同。"
程墨白忽然蹲身观察地砖，两道平行的拖痕延伸至墙角的老式电梯。他按下上行按钮时，轿厢顶部的换气扇突然喷出淡粉色气体。林清和迅速关闭闸门："是玫瑰精油混合麻醉剂！"
电梯井底的维修通道积满油污，程墨白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的抓痕。在第五层横梁位置，他刮下片靛蓝色纤维——与霍启明西装内衬的材质相同。林清和用显微镜观察后抬头："纤维断裂面呈锯齿状，是被带倒刺的金属钩扯下的。"
法租界工部局的档案室飘着霉味，程墨白翻开江南造船厂的设计图集。晒图纸上的坐标线突然与某张舰船传动轴图纸重合，他抽出图纸对着阳光，背面用隐形墨水画着齿轮咬合示意图，齿数比标注为7:12。
"这是三年前报废的荣光号邮轮改造图。"林清和指着图纸边缘的签名栏，"总工程师签名被涂改过，但压痕显示是霍启明。"
暴雨突至时，程墨白站在外滩码头7号仓库前。生锈的铁门挂着"查顿洋行"的铜牌，锁眼堵着凝固的玫瑰蜡。他撬开门锁，手电筒光束里浮现出二十八个木箱，每个都印着齿轮与玫瑰组成的商标。
林清和用冰锥撬开箱盖，天鹅绒衬垫上躺着黄铜打造的机械手掌。她突然倒抽冷气——掌纹竟与霍启明右手拓模完全吻合。程墨白转动中指关节，指尖弹出一片菲林，显影后是张模糊的合影：霍启明正在给蒸汽机加注燃料，身后戴礼帽的男人露出半截镀金怀表链。
解剖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程墨白将菲林置于电子显微镜下。林清和调整焦距时突然出声："背景里的压力表指针停在217psi，和保险箱图纸编号相同。"
程墨白猛然想起地球仪里的钥匙，冲回命案现场。旋转至大西洋坐标时，书柜后的暗格弹出个锡盒，盒内躺着把钨钢刻刀，刀柄刻着"赠启明弟 陆远樵 民国二十一年秋"。
暴雨拍打着巡捕房的玻璃窗，程墨白在档案室翻出三年前的剪报。陆远樵的公告栏下方，不起眼的角落刊登着"英商查顿洋行并购江南造船厂"的公告。他忽然用放大镜对准公告配图——背景里戴礼帽的男人，怀表链样式与菲林照片如出一辙。
子夜的汽笛声撕开雨幕，程墨白踹开查顿洋行董事休息室的门。真皮沙发上散落着齿轮零件，烟灰缸里积着未清理的雪茄灰。他掀开波斯地毯，柚木地板上刻着深浅不一的凹槽，连成玫瑰茎脉的图案。
林清和用石膏拓印凹槽时，突然发现某个节点残留着钨钢碎屑："这是机械制图用的比例尺划痕！"她将拓片铺在灯光下，深浅变化竟构成莫尔斯电码：··· ·??· ·（SPE）。
程墨白扯开墙面的航海图，保险箱内整齐码放着镀金齿轮。他取出第七层第三个齿轮，齿槽内藏着卷微型胶卷——显影后是张泛黄的契约书，乙方签名处按着枚带齿轮纹路的血指印。
"查顿洋行与陆氏商会的秘密协议。"林清和检测血指印的氧化程度，"签约时间是陆远樵'死亡'前七天。"
海关大楼的钟声撞碎晨雾时，程墨白站在江南造船厂废弃船坞前。生锈的荣光号邮轮甲板上，他找到个刻着"7N-217"的青铜阀盖。林清和用内窥镜探查管道，突然惊呼："里面焊着台微型蒸汽机，压力表指数停在217psi！"
暴雨倾盆而下，程墨白在船艏发现暗格。二十八个黄铜玫瑰整齐排列，花心都嵌着菲林碎片。他拼合碎片，显出的设计图上，机械手掌的掌纹纹路竟与工部局大楼的排水管网完全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