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龙城寨的黄昏,像一块被雨水泡烂的旧抹布,湿漉漉地贴在天空边缘。
颜书鸿站在贾炳达道入口,抬头望了望那些违章搭建的钢筋铁皮,层层叠叠的阳台像是被随意堆叠的麻将牌,晾晒的衣衫在闷热的空气里纹丝不动。电线如蛛网般低垂,偶尔有老鼠顺着电缆窜过,吱呀一声,消失在某个锈蚀的铁窗后。
他紧了紧肩上的萨克斯盒——其实里面空空如也,这把乐器从不需要他亲自携带,但背着它,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后生仔,入去啊?"一个缺了门牙的阿婆蹲在路边卖凉茶,塑料凳上摆着几杯深褐色的液体,杯沿还沾着未化的冰粒。
颜书鸿点点头,摸出几个硬币。阿婆没接,只是眯着眼打量他:"第一次来?"
"来采风。"他轻声说,"听说这里有人唱地水南音。"
阿婆突然笑了,露出参差的黄牙:"南音?早冇人听啦!"她指了指巷子深处,"不过阿九叔还在唱,你去'三不管茶档'找找看。"
2
城寨内部比想象中更暗。
颜书鸿贴着墙根走,头顶不时滴下不知来源的水珠。转角处,几个穿汗衫的男人蹲在地上打牌,香烟的雾气缭绕在他们之间,像一层薄纱。有人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警惕,但很快又低头继续甩牌。
"三不管茶档"的招牌是用旧木板写的,红漆剥落,歪歪斜斜地挂在铁皮屋檐下。店里只有三张折叠桌,最里面坐着一个穿唐装的老人,正就着一盏钨丝灯泡调三弦。
颜书鸿在门口站定。
系统突然在脑海中闪烁:
"叮——检测到濒危民间艺术,收录可解锁特殊奖励:'失传音色'模块。"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
3
阿九叔的琴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潮湿的空气。
"《客途秋恨》,会听吗?"老人头也不抬,枯瘦的手指拨过琴弦,发出一声喑哑的长音。
颜书鸿在他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港币,轻轻压在茶碟下。
老人终于抬眼。他的眼球浑浊,像是蒙了一层薄翳,但目光却异常锐利:"台湾来的?"
"来学艺。"
"学这个做乜?"阿九叔冷笑,"现在的人,都去听邓丽君啦。"
颜书鸿没回答,只是从茶壶里倒出一杯己经凉透的普洱。茶汤黑得像城寨的夜。
4
第一句唱词出来时,茶档的灯泡忽然闪烁了一下。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老人的嗓音沙哑如磨砂纸,却偏偏在某个转音处透出一丝清亮,像是从裂缝里漏出的一线天光。颜书鸿闭上眼,恍惚间看见系统界面自动展开,无数古老的音符如萤火般漂浮在黑暗中。
突然,茶档外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花衬衫的年轻人踢翻了路边的塑料桶,为首的那个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金链,正用铁棍敲打墙面:"阿九!这个月的陀地费呢?"
老人琴声未停,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颜书鸿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己经按在了萨克斯盒上——尽管他知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5
金链男一脚踹开折叠椅时,系统突然弹出警告:
"检测到肢体冲突风险,建议启用'背景震慑'功能(消耗10%当前资金)。"
颜书鸿默念确认。
下一秒,城寨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萨克斯声。不是《回家》,而是一段从未听过的诡异旋律,像是无数玻璃碎片在金属管道里碰撞。
所有人都僵住了。
金链男的铁棍悬在半空,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乜......乜声?"
阿九叔的琴弦"铮"地断了一根。
"后生仔,"老人低声说,"你到底是乜人?"
颜书鸿没有回答。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分明是城寨最深处的一栋危楼,外墙爬满锈蚀的消防梯,所有窗户都被木板钉死。
但顶楼的一扇窗,不知何时打开了。
6
当夜,颜书鸿在旺角一家通宵营业的冰室里写谱。
系统新解锁的"失传音色"模块正在播放阿九叔的唱腔,经过数字化修复后,那些原本模糊的转音变得清晰可辨。他尝试把地水南音的哀婉融入新作的流行曲,钢笔尖在五线谱上划出一个个小蝌蚪。
冰室老板的老式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九龙城寨清拆计划将于明年启动......"
窗外忽然飘起细雨。颜书鸿抬头时,看见玻璃窗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像某个未完成的音符拖长的尾调。
远处,启德机场的航班掠过夜空,红白相间的导航灯在雨雾中明明灭灭,如同一把被随意抛向天际的琴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