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日救赎的开始
【前言】:青春是未完成的诗,是打翻的奶茶,是命运安排的邂逅,更是你我相视一笑时,眼里的整片星空。
当蝉鸣撕开段沙市八月的粘稠空气时,凌空正站在新家的阳台上数电线杆。
新刷的白色栏杆还带着油漆特有的涩味,指尖抚过时蹭下一层薄灰,在阳光里扬起细碎的金粉。
十七层的高度让那些银灰色金属柱显得格外纤细,像是被阳光晒褪色的铅笔线,歪歪扭扭地插进滚烫的柏油马路里。
有风掠过楼宇间隙,带着远处操场上塑胶跑道被晒化的焦味,他忽然想起县城老宅后院的梧桐树,这个时节该有青翠的叶片打着旋落进爷爷的竹篓里。
“空!洗发水压着行李箱了!”
凌韵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县城口音的清脆。她总把“洗发水”说成“洗乏水”,尾音像小黄鹂扑棱棱飞上房梁。
凌空转身时运动鞋碾碎了阳台上凝结的光斑,碎成十几片跳动的光点,有几片沾在他新剪的发梢上,这让他看起来像顶着个会发光的刺猬头。
搬家公司的纸箱在客厅堆成小山,母亲特意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煮凉茶。老旧砂锅是从老家带来的,边沿还留着去年除夕炖鸡汤时熏黑的痕迹。
蒸汽氤氲间飘来夏枯草微苦的香气,混着纸箱的胶水味,在空调冷风里织成一张透明的网。
父亲试图用修农机的手艺组装鞋柜,结果把隔板装成了螺旋上升的莫比乌斯环。
他弯腰从纸箱缝隙里抽出半瓶飘柔,洗发水的薄荷味让他想起县城理发店里永远开着的摇头电扇——那电扇每次都会把他的刘海吹成中分,活像戴了顶黑色锅盖。
妹妹凌韵正跪在地板上整理参考书,马尾辫随着动作扫过浅蓝色校服领口——那是县城中学的校服,袖口还沾着去年运动会留下的墨水渍,蓝黑颜色己经洇成了云朵的形状。
凌韵此刻正试图用修正液在墨渍上画Hello Kitty,结果画出了个三眼外星猫。
凌空把洗发水放进浴室时,瞥见镜子里自己领口翻起的线头。金属花洒碰撞瓷砖的声响惊动了正在整理药品箱的父亲,男人从老花镜上方投来一瞥,染黑的鬓角又冒出几根银丝,像极了偷偷发芽的蒲公英。
“小空,去楼下便利店买些冰袋。”
父亲说话时仍在分拣降压药,玻璃药瓶碰出清脆的响。
凌空接过零钱时触到父亲掌心的老茧,那是在农机站检修零件三十年磨出来的勋章,此刻这双铁掌正试图把阿司匹林塞进维生素C的药瓶里。
便利店的玻璃门推开时,冷气混着关东煮的香气涌出来。
凌空在冰柜前停留了片刻,手指抚过冒着寒气的金属边缘,水珠顺着指尖滚落,在瓷砖上砸出深灰色的小花。
收银员盯着他湿漉漉的手惊呼:“同学!我们这里不提供免费拖地服务!”
冰柜倒影里映出他新剪的头发,发尾还保留着县城理发师用推子推出来的生硬线条,像被橡皮擦粗暴截断的铅笔痕迹。
“快看那个后脑勺,像不像被狗啃过的西瓜?”
隔壁货架传来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凌空往购物篮里扔了五袋明治牛奶冰,结账时注意到收银台旁挂着的淡粉色宣传单。
“晓&茶”夏季特供的水奶盖买一送一,宣传照上的玻璃杯凝着细密水珠,杯沿插着半片新鲜桃肉,让他想起妹妹总别在书包上的毛绒桃子挂件,那个挂件因为曾被狗叼走过,现在只剩半边桃屁股。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尖锐的刹车声像把利刃劈开午后的倦意,购物袋里的冰袋撞出沉闷的声响。
“该死!TMD刹车失灵了,快让开!”
凌空冲出便利店时,看见三十米外的十字路口,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蹲在斑马线中央捡散落的笔记本,重型卡车的阴影己经笼罩住她单薄的肩胛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片白色碾碎在滚烫的柏油路上。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粘稠。
凌空看见少女帆布鞋上的蝴蝶结正在松动,看见卡车挡风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斑,看见她手腕上缠着的浅蓝色发带被热浪掀起。
身体比思维更快行动,运动鞋底在柏油路上摩擦出焦糊味,右手抓住少女后领的瞬间,左手己经撑住卡车保险杠,这个姿势让他想起老家过年时徒手抓活鸡的姿势。
金属的震颤顺着掌心首窜脊椎,像小时候偷骑爷爷的老式自行车时,车铃铛在石子路上颠出的颤音。
凌空借着冲力旋身,少女的笔记本在空中散成雪白的蝶群,有张稿纸贴在他汗湿的颈侧,上面画着未完成的函数图像。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路灯杆上,却还记得用掌心护住怀中人的后脑。
血腥味在齿间漫开,却不知道是谁的。怀里的重量轻得像是被风卷起的试卷,只有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真实可触,这香味也让他莫名想起老家那只总偷他拖鞋的橘猫。
“同学?”
凌空低头查看时,少女额角的血迹正顺着鼻梁蜿蜒而下,在白色衣领上洇出诡异的红梅。垂落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有被血染红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数学课上解不开的方程式。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表表盘裂成了蛛网状,秒针卡在两点十七分的位置,表带还缠着一根黑色长发。
他想替昏迷的少女擦去脸上的血渍,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顿住——五十米外的梧桐树下,银色宝马车的车窗正在缓缓升起。
救护车带走那个苍白身影时,护士剪开了染血的白色连衣裙袖口,露出一截系着红绳的手腕。
凌空弯腰捡起飘到脚边的数学笔记,泛黄的纸页上字迹锋利如刀,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定理证明完毕,但人生无法用公式推导。”
墨迹在血迹浸润处晕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山茶。
暮色染红街道时,凌空在公交站牌下发现半枚带血的创可贴,樱花图案己经褪色,边缘卷起细小的毛边。
他摸出那本数学笔记,扉页的姓名栏被血迹浸透,只能隐约看见“莫”字的半边墨迹,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要划破纸面,和凌韵在作业本上乱画的涂鸦有异曲同工之妙。
回家路上经过那家名为【晓&茶】的奶茶店,玻璃橱窗上贴着崭新的招工启事。
展示柜里的水奶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穿围裙的阿姨正在教新员工封口:“晓晓住院前特意调的配方,三分糖要加海盐奶盖......”
她的围裙口袋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樱花吊坠和凌空捡到的创可贴如出一辙。
新员工手抖把奶盖打翻时,阿姨扶额的叹息传来:“这是艺术呢,不是在搅拌水泥呦。”
夜风掀起招工启事的边角,凌空伸手抚平时,指尖沾到了尚未干透的胶水。
暮色中奶茶店二楼的窗帘忽然晃动,暖黄色灯光漏出来,在路面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他仰头望着那扇窗,胸腔突然涌起陌生的悸动,像是数学笔记上那个未写完的名字化作了蝴蝶。
此刻的市立医院七楼,左露放下窗帘。病床边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与她的钢笔尖在纸上沙沙的摩擦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烫金的“莫晓晓”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笔尖在“黑发男生”西个字下画了道波浪线。
忽然想起校长说新生里藏着值得观察的好苗子时……眼镜片上反光的微妙弧度,就像她此刻偷瞄护士站草莓蛋糕时的眼神。
晚十点后的月光再次爬上凌空房间的窗台时,他正用棉签蘸着碘伏处理手背和身体的擦伤,月光透过窗,在凌空背脊刻下栅栏般的浅影,调整凳子腿的摩擦响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凌韵打着哈欠毫无预兆的推门而入。
凌空听到门把锁转动的声响,心中一紧,试着把运动服穿起,终究是晚了,满是伤痕的身体顿住。
“空,你回来了?我肚子好饿,你给我……”
身穿白色熊猫T恤睡衣短裤的凌韵话音未落,有些睡眼惺忪的瞳孔瞬间骤缩。
“哥!你怎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了?”
凌空缓缓的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唇间做出噤声手势:“别…告诉爸妈,他们…睡了。”
“你该不会去和水泥搅拌车打架了吧?!”
凌韵来到凌空身前仔细打量,沉默无言,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分不清是心疼自己哥哥,还是刚刚的哈欠所致。
“我来帮你擦药。”
凌韵打破沉默出声,凌空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韵拿起窗边的医药箱,金属搭扣弹开的脆响在凝固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她突然用袖子飞速抹过眼睛:"趴好。"
凌空乖乖趴在桌面,棉签触及伤口的瞬间,两人同时颤抖——凌韵把碘伏涂成了502胶水。
夜风掀起轻纱窗帘,掠过少年背上正在凝结的血珠,将沾着药香的轻微呜咽吹散在黑暗里。
搬家纸箱堆在墙角,最上面那个敞开的箱子里露出半截相框——爷爷在武馆门前拍的照片,老人背后的木匾上“观微”二字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上完药后,凌空手机震动亮起的屏幕显示着班级群消息:“若榆高中高一新生报到须知”。
凌韵凑过来念出声:“新生需携带户口本复印件及三张一寸免冠照......空你的证件照,还是小学那个蘑菇头吗?”
夜风掀动桌边染血的数学笔记,停在某道函数题上的纸页沙沙作响。
解题过程的最后一行小字在台灯光晕里忽明忽暗:“当变量X趋向无穷大时,情感是否也会趋于零?”
凌韵用红笔在旁边补了句:“当作业量趋向无穷大时,脑细胞必然趋于零。”
凌空的手指悬在纸页上方,忽然听见对面楼传来钢琴练习曲的断续音符,某个亮灯的窗口有人影晃动,像是谁在深夜反复擦拭眼镜片,也可能是偷吃泡面怕被家长发现。
第一缕晨光爬上枕头时,手机日历显示距离新生报到还有七天。
凌空把数学笔记锁进抽屉最深处,金属碰撞声惊醒了窗台上沉睡的麻雀。在振翅声里,他听见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混着便利店卷帘门升起的哗啦响动,像命运齿轮缓缓咬合的序曲——以及妹妹在厨房打翻麦片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