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的雨靴陷在烂泥里拔不出来，地下室培养罐还在突突冒黑水。三十顶带医院标志的安全帽漂在红水洼上，像被人按下去的脑袋。“老钱！”她朝抽水机方向喊，“钢筋检测出问题了！”
钱浩抹了把脸上的脏水，手里报告单被喷出来的红汤子浸透了。他眯眼看仪器数字：“含碳量超了六倍……这哪是盖楼的料！”话音没落，身后哐当一声响，民工老赵抡钢筋砸了监理办公室的玻璃。
李颖蹲下身，捞起半张泡发的合同。骑缝章钢印化开的地方，露出串激光码，和她上周在停尸房看见的尸体编号一模一样。
“狗日的喝人血！”老赵眼睛通红，钢筋头甩出血点子。李颖突然觉得嗓子眼发痒，咳出来的血丝里缠着铁丝，跟沙盘里那些发光的“血管”一个样。
钱浩抓住她胳膊：“别碰那水！”他手背上暴着青筋，“上周冷冻舱爆炸，少了三十具……”
话没说完抽水机突然爆响，红水喷了众人满脸。老赵抹了把脸，突然盯着自己手掌怪叫：“这……这是我闺女的住院单！”
李颖指甲抠进合同钢印里，碎屑扎进肉里也不觉得疼，血珠滴在纸上，蓝色在红水里晕开，和太平间那些尸体最后流的血一个颜色。
“当心！”钱浩扑过来拽她。老赵的撬棍擦着她耳朵过去，珍珠耳坠掉进水里，眨眼胀成张发霉的粮票。
“八西年……”李颖盯着票面上的日期，胃里翻腾。那天她妈就是在粮店门口被压死的。
钱浩抡铁锹的手首抖，锹把上还绑着上个月发的工资条。民工们胶鞋在带电的水里打滑，安全帽上的医院标志蓝得瘆人。
“撕了它！”李颖把合同塞给钱浩，自己扑向抽水机。纸屑沾了血重新粘合，变成张烫金请柬。她看清主桌名单第三个名字，正是冷冻舱里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
警笛声混着雨点砸下来，李颖趴在桩孔边上，手心被钢筋锈蚀的北斗纹烙得生疼，这图案她在冷冻舱操作台上见过。
“老钱你看！”她举起工资表，所有指纹都是镜像的，钱浩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面有条和休眠舱一模一样的条形码。
东边天上炸开烟花，金色“庆功宴”三个字悬在烂尾楼上空，李颖数着那些没炸开的火星子，三十六个，和冷冻舱数量正好对上。
钱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记不记得上周那个发烧的工人？”他呼吸喷在她耳后，“他临死前说……说听见钢筋在唱歌。”
李颖打了个寒战，这时老赵突然首挺挺栽进水里，后颈皮翻开，露出组数字，和请柬上的座位号分毫不差。
“他们在等客人入席。”钱浩从牙缝里挤出话，手里检测仪突然尖叫，仪表盘上，心跳曲线和钢筋共振频率完全重合。
李颖摸到钢筋断口处的十字刻痕，突然想起什么：“上周送水泥的车……司机胳膊上是不是也有这种印子？”
钱浩没应声，他正盯着请柬背面小字看，指甲把“茅台特供”几个字抠出了血，那下面隐约露出半行字：主厨推荐——记忆刺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