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昭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染血的帛书边缘。几片早己干枯、蜷缩成暗红色的细小花瓣粘在布帛上——那是南疆圣地独有的、只在月圆之夜绽放的“烬夜花”花瓣！那浓烈到近乎悲壮的香气，仿佛穿透了时光，瞬间唤醒了母亲临终前的记忆！那个被血染红的怀抱，那枚被塞入她掌心的双鱼玉佩，还有那句微弱却刻骨铭心的遗言：“去找……金雕血脉……”
她猛地抬头，望向火光映照下萧砚痛苦而挣扎的脸！为什么每次靠近他，图腾都会灼热发烫？那根本不是危险的警示！那是源于血脉最深处的、无法割舍的呼唤与共鸣！是契约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们靠近彼此！
“所以……”姜明昭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要被窗外的风雪声淹没，却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你一首在利用我。从引导我顶替姜明玥的身份入府，到金銮殿上让我以‘天机盘’示警，甚至在密室中带我找到石碑……你都在等，等一个能彻底启动祭坛、利用这股力量向帝王复仇的……最佳时机。”
“不！”萧砚猛地抬头，眼中那翻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摇头，烛火在他深邃的眸子里碎成一片璀璨却悲伤的星芒！“一开始……是的！我承认！在丞相府门前第一次见到顶着姜明玥脸的你，在枯井旁试探你，甚至在金銮殿上……我确实存了利用契约、利用你的心思！我想复仇！不惜一切代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激烈，“但是……但是后来！当我确认你就是当年那个在花丛里哭泣、喊我‘金雕哥哥’的小女孩……当我在密室看到你母亲的头骨……当我听到姜承业要伤害你……”他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坦诚，“我就再也……下不了那个决心了。”
他忽然松开紧握的手，将腰间那枚缠绕着红绳、象征着他身份与力量的碎玉镯解了下来。那冰冷的镯子，被他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郑重，轻轻放在了姜明昭摊开的、握着半枚巫蛊铃的掌心。
“哪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双生契约’启动的最终代价……”萧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却如同最深的寒潭，紧紧锁住姜明昭，“我也只想……先护着你……活下去。就像……当年答应过你母亲那样。”
就在这时！
“嘚嘚嘚……嘚嘚嘚……”
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踏碎了雪夜的死寂！马蹄声在破庙外杂乱地停下，伴随着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和人声的吆喝——是姜明远率领的搜捕队到了！火光透过破窗的缝隙，在庙内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
萧砚眼中瞬间褪去所有情绪，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猛地起身，一脚踢灭了摇曳的油灯！破庙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黑暗中，唯有两人腕间的图腾——姜明昭灼热的蛇形金雕印记，萧砚碎玉镯断口处与之共鸣的皮肤——如同呼吸般，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幽蓝微光！这光芒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他将姜明昭迅速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屏障。长剑出鞘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冽，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等这次脱险……”萧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清晰，“我带你去南疆……去你母亲的衣冠冢前……祭拜。”
姜明昭握紧了掌心中那半枚冰冷的巫蛊铃，以及那枚还带着萧砚体温的碎玉镯。引蝶铃在袖中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与掌心的巫蛊铃在无声中产生着奇异的共振。这共振形成一道只有他们两人能感知的、无形的羁绊之弦。她忽然想起母亲弥留之际，在她耳边最后的低语：“别怕……昭儿……金雕……会带你……找到光……”
此刻，挡在她身前的萧砚，他眼中燃烧的决绝火焰，他背后散发出的图腾微光，就是这无边黑暗与风雪中，她唯一能抓住的……光。哪怕她知道，这光或许终将灼伤她，甚至与她一同燃尽……她也绝不会松开手。
“好。”姜明昭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坚定。她将掌心的巫蛊铃用力塞进萧砚胸前的衣襟里，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后颈那块凹凸不平的烫伤疤痕。“但是……”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亲眼看着帝王跪在南疆的焦土上认罪！我要让姜承业的阴谋和他背后所有的主使者……都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血债，必须血偿！”
萧砚在黑暗中低下头。借着窗外雪地微弱的光，他看见姜明昭仰起的脸。雪花从破窗的缝隙飘进来，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如同撒落的星辰。这清冷的光辉映照着她坚定的眼眸，竟比他记忆中七岁那年祭典上最明亮的篝火……还要耀眼夺目。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拂去她发梢沾染的雪花。那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世间最易碎、最珍贵的琉璃。
“会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重逾千斤的承诺，如同誓言般烙印在风雪中，“等这一切结束……尘埃落定……我带你去看真正的金雕展翅，翱翔九天……带你去看烬夜花开……漫山遍野……”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骤然响起！破庙那扇腐朽不堪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
“里面的人听着！奉旨搜查！速速开门！”姜明远冰冷的声音穿透门板！
萧砚猛地握紧姜明昭的手！两人的手掌紧紧相贴！腕间的图腾在绝对的黑暗中，因这紧密的接触而骤然爆发出更加明亮的幽蓝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交织，最终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上，形成了一个完整而威严的金雕纹样！这光芒，也清晰地照亮了墙壁上那西行血泪斑斑的预言诗！
姜明昭望着萧砚在幽蓝光芒映照下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心中豁然开朗！所谓的“烬夜谋香”，从来就不是她孤身一人的复仇之路……而是被双生契约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在无尽的黑暗与血仇中……彼此救赎、共同燃烧的唯一生路！
“跟紧我。”萧砚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她耳边响起。他握紧了她的手，另一只手的长剑在门外火光的映衬下，划出一道冰冷刺骨、仿佛能斩断风雪的凛冽弧光！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
姜明昭望着他挺拔如松、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七岁那年，在花丛边，少年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承诺：“别怕，我保护你。”
一抹释然、甚至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终于在她染满风霜的唇角缓缓绽开。腕间的图腾与掌心的碎玉镯，正通过紧密相贴的肌肤，传递着同频共振的灼热。那温度，如同两颗在绝境中紧紧相依、顽强搏动的心脏发出的共鸣。
窗外的风雪更加肆虐，鹅毛般的雪片疯狂地拍打着破庙。然而，庙内紧握的双手传递的灼热，以及那幽蓝光芒中闪烁的金雕图腾，却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在这最寒冷的雪夜……倔强地燃烧着。再大的风雪，也再也冻不住这两颗早己被命运、被契约、被悄然滋生的情愫……深深纠缠在一起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