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之惦记着,要给林家村村长的女儿画图,没敢贪睡。
待薛良找的匠人和两个堂弟来家,把昨日买的砖块和木料,卸到西边院墙的空地。
吴婉之便梳洗好,慢悠悠地拐去厨房,出东厢时往院外张望一眼。
有门墙挡着,她只看见薛氏牵着灵灵,在外面围观匠人扛材料。
吴婉之没听见薛晓仙的动静。
有外人来家里,想必薛晓仙待在正屋没有出来。
薛良睡前叮嘱过她,今日会给她留饭。
吴婉之走进厨房就去掀锅,见里头温着半碟瘦肉和酸菜,还有很大一碗粥。
吴婉之抿了抿唇,沉默着拿出来,坐到饭桌边独自吃着。
她今日穿的是红色素衣,头上戴了花钗,显眼得很。
薛良从杂物房里,拿着两只锤子出来。
余光瞥见她,马上便转过脚步来到厨房,“婉之,怎么起这么早?”
吴婉之掀起眼皮瞅他一眼,“嗯。”
她眼睛有些酸胀,应完声便垂下头吃饭。
薛良听她声音闷闷的,忽然警觉起来,见她表情颓靡,似乎有些嫌他。
不明所以,薛良迅速将昨晚的情形回溯一遍。
他顾着彼此都是第一次,动作轻得很。
虽然开始让婉之受了些苦,但他很快找到窍门,后来她也是欢愉的。
想着她今日还得给人画图,他们也没嬉闹多久。
睡前明明还搂着贴着,密不可分,怎么醒来就变了脸。
薛良忆起昨夜之事,耳边不免又响起那些撩人的声响,喉结动了动。
他迅速整理表情,凑到她旁边,试探性地开口:“婉之,你不开心?”
紧紧盯着她,以免错过一点微表情。
吴婉之嘴唇嗫嚅,伸出纤细的手去夹菜。
看到那手,薛良又想起些别的画面,目光便被它引着走。
那手将指间的筷子,用力戳到碟上,发出很大一声脆响。
吴婉之夹起点酸菜叶,嘴上却说:“没有。”
“……”薛良的视线,快速跟着筷子,游移到吴婉之的唇舌。
他眨了下眼,薄唇微动,轻咽口唾沫。
他要是真信了吴婉之说的话,那他薛良就是个弱智。
薛良干脆坐到她旁边,手臂挨着她,凑过脸去,语气谨小慎微:
“怎么了?昨晚我们不是很要好吗?你睡醒就不理我了?婉之,你可是嫌我笨?”
吴婉之的脸颊倏然发烫,侧过脸,撞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的眼神清亮,眼里映出自己闷闷不乐的样子。
吴婉之本想发作一下,可瞧他神情忐忑,分明在看自己脸色,忽然又不想发作了。
她越过薛良望了眼院子,见外头没人,才小声对薛良说:“薛良,昨晚睡的时候很好,睡醒就不好了。我很痛,手脚都酸得很。”
她说着眉头便皱起来,可又顾着薛良的心情,语气还是尽量平缓:
“我今天还得画图。我觉得你昨晚太缠人,都是你的不对。我是有一点怪你。”
薛良听得此言,愣是怔住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本想说“婉之,你怎么乐完就忘恩负义呢?”,但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出来。
西边的院墙被匠人砸倒,传来巨大的声响。
吴婉之吓得警觉地望向西厢。
因西厢屋子挡住,她只能看见些许灰尘在空中飞扬。
“堂哥!你怎么还不出来!锤子呢?我们清砖头啊!”薛良的堂弟在外头大喊。
薛良没搭理,伸手抚住吴婉之的脸,用力往她唇上印一口。
“是我不对,你怪我吧。我今晚会想办法哄你。待会推墙会很吵,你画图记得把屋门关上。”
薛良说着便起身要出去,动作突然顿住,又回头说道:
“岳母己经喝过药。她方才去正屋和晓仙待在一起,不在西厢。你不用担心。”
“堂哥!堂哥你干嘛去了!”堂弟又在外边喊。
薛良见吴婉之有些愣住,又俯身印上一吻,双眼弯成月弧,语气轻快:“婉之,我迟早被你逗死。”
他说罢便依依不舍地转身出去。
吴婉之目送他离开。虽然己经怪过薛良了,但她丝毫没有轻松,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无理。
情绪变得很古怪。
撒娇这种行为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她还有些不适应。
吴婉之想不清楚古怪情绪的来源,便埋头吃菜,很快回到东厢的窗前,伏案画图。
林姑娘的婚服,经过商讨之后,比她原本的设想要简化许多。
嫁衣照旧是正红色底色,领缘、绣缘、裙摆边缘均做金色的锦边,上头绣缠枝纹。
大裙摆则是彩丝鸳鸯戏水与西童子戏莲,寓意忠贞不渝,多子多福与西平八稳。
只在部分区域采用金丝和珍珠点缀,整体看上去端庄与秀美并存。
这件嫁衣与芸娘的相比,贵在布料和丝线更加上等,针法更难,绣制需要更精细耗时。
但与真正的贵族嫁衣还是存在很大差距。要是当真太过复杂,吴婉之一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
那林姑娘找她,虽有看中她手艺的缘故,但必定也考量过自己的预算。
同等的价位,找吴婉之比找绣庄,她更加实惠,能提的要求更多。
吴婉之也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希望她做的每件衣服,最后都能为她揽来新的生意,至少不能败坏名声。
“嫂子,我来送饭给你。”薛晓仙忽然在东厢外头敲门。
吴婉之从嫁衣图里抽回思绪,听薛晓仙竟然给她送饭,赶忙放下画笔,快步过去开门。
薛晓仙穿着白衣,套着斗篷,端着一大碗菜和饭,笑嘻嘻道:
“未时都过了。你午饭还没吃呢,哥叫我拿给你。他们都在砌墙了。”
吴婉之竟然画到忘记时间。她不好意思地接过饭来。
小福一天没见到她,这会儿趁机窜进来,哼唧两下,在她脚边巡逻。
吴婉之用脚轻轻推它,它立马便翻肚子给逗。
吴婉之把饭拿到桌上,见薛晓仙进来,便问道:“你怎么在家里还披斗篷?”
“我这副容貌,免得被匠人看去,吓死他们。”薛晓仙笑道,从袖筒里掏东西。
她把一张手帕递给吴婉之,说道:
“嫂子,这是我新绣的。我发挥自己的想象,绣的新纹样,你看如何?”
吴婉之闻言顿时慎重起来,接过那粉帕仔细端详。
只见上头绣的是两团圆圆的不知何物。
手法笨拙,黄白绣线扎成堆,表面坑坑洼洼,绣像边缘更是像锯齿般凹凸不平。
吴婉之看半晌,没看出绣的是什么,不敢乱说,只道:
“怪有意思的。很难形容,只怕有人看不懂你的巧思……你绣的是什么?”
薛晓仙弯起嘴角,神采奕奕,“小福的屁股呀!狗屁股。”
她说着弯腰抓起小福的两条后腿,不管小福逃窜哼哼,只让吴婉之看它屁股,说道:
“嫂子,你下次帮我问问游管事,这种手帕收不收。”
吴婉之看看她手里的狗屁股,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狗屁股。
微皱的眉头舒展,嘴角要憋不住,干脆低头抖着肩膀笑出声,“狗,狗屁股?哈哈……”
“是呀。嫂子你笑什么?”薛晓仙抓着小福,不明所以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