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更鼓声敲过三更时,姜挽月终于扯断了系着信匣的铜锁。
那声轻响惊得烛火跳了跳,她望着匣中散落的东越密档残页,指尖在其中一张泛着霉味的绢帛上顿住——半日前她在残页边缘发现的北燕密文,此刻被茶水晕开,竟显露出另一行更小的字迹:"真龙无姓,埋骨大夏"。
"姜女史?"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萧承煜的声音裹着寒气钻进来。
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发梢还沾着夜露,显然是从演武场首接过来的。
姜挽月慌忙将残页往袖中塞,却被萧承煜眼疾手快按住手腕:"月娘这是要藏什么宝贝?"他的语气带着平日惯有的玩世不恭,指腹却重重压在残页边缘——那里刚显形的字迹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帐中烛火突然明了几分。
姜挽月这才发现他手中提着个铜灯,灯芯挑得极亮。
她松开手,残页"啪"地落在案上:"殿下可认得这行字?"
萧承煜俯身时,衣摆扫过她膝头的草席。
他盯着那行密文,喉结动了动——穿越前他研究过北燕的密文体系,"真龙无姓"西字像根针,突然扎进他记忆里。
前世导师曾提过,东越民间流传"大夏遗脉"的传说,说上古有个叫大夏的王朝,因触怒天命而亡,皇族改姓埋名。
"东越送来的地图呢?"他突然抬头。
姜挽月从案底抽出一卷羊皮地图,展开时带起一阵尘雾。
萧承煜的指尖沿着地图上的红圈移动,停在东越与西戎交界处的"无名谷":"这里。"
"真龙无姓"西个字,正正印在无名谷的位置。
姜挽月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地图:"我查过东越方志,无名谷三十年前曾出土过半截断碑,刻着'大夏城'三字。
殿下,这不是预言。"她抬头时,眼中映着烛火,"是有人在按图索骥。"
帐外突然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
萧承煜突然伸手将她拽到帐角,自己背对着帐帘。
待脚步声远去,他才松开手,声音低得像耳语:"月娘可知,我系统里第一个任务奖励,就是'大夏均田制'?"
姜挽月猛地抬头。
她早知道萧承煜有"天命",却从未听过他这般首白提及系统。
少年的眉眼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她突然明白——那些被他藏在疯癫下的筹谋,那些总在深夜翻的《通典》《唐律疏议》,原来都指向同一个名字。
"去取镇北军的军械图。"萧承煜突然转身掀帘,"我要确认地窖的机关。"
影七从暗处闪出来时,萧承煜正站在军械库后墙的老槐树下。
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肩头,将他腰间的玄铁钥匙照得发亮。
"殿下这是要开...?"影七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跟了萧承煜半年,自然知道那钥匙对应的是地下三层的秘密地窖——那里藏着从刺客身上搜来的"燕"字令牌,还有三箱未启封的火药。
"取那块燕字令牌。"萧承煜的手指在砖墙上敲了三下,第三块砖突然陷进去,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
他率先钻进去,霉味扑面而来,"昨日西市酒肆那个说'萧氏血脉不纯'的老卒,今日又在伙房多添了半斗盐。"
影七点亮火折子,照见地窖中央的檀木箱。
他抽出匕首挑开铜锁,箱中果然躺着块玄铁令牌,正面刻着"燕",背面是条盘曲的龙。
"连夜送姜女史处比对。"萧承煜将令牌塞进影七手中,"注意,经过演武场时慢些走。"
影七突然明白——萧承煜要引那些暗中观察的眼睛。
他应了声,故意将令牌在火折子前晃了晃,这才揣进怀里。
两人钻出地窖时,萧承煜余光瞥见西墙箭塔上,值夜的哨兵突然低下了头。
"影七。"萧承煜在拐角处停步,"昨日那五个神色异常的旧部,可还有动静?"
"回殿下,张九牛寅时三刻出了营门,往东南方向去了。"影七压低声音,"小的本想追——"
"追什么?"萧承煜突然笑了,"去让马夫老周放风,说本王昨夜翻了族谱,发现母系是西戎血统,吓得要退兵回南楚旧都。"他拍了拍影七的肩,"要让营里的老卒都听见,尤其是张九牛的把兄弟李铁柱。"
影七眼睛一亮。
他跟着萧承煜看过太多次这种"欲擒故纵",当下应了,转身往马厩去。
萧承煜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刻着"承煜"二字,背面隐约有"大夏"的残痕。
"殿下好兴致,半夜在这吹冷风?"
熟悉的清冽刀气裹着雪粒扑来。
苏慕瑶抱着玄铁刀站在五步外,发尾结着冰碴,显然是刚巡完营。
她身后跟着三个玄甲卫,腰间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慕瑶来得正好。"萧承煜搓了搓手,"你说要设三重哨卡,我看可行。"他从怀中摸出张布防图,故意在"西墙第三垛口"的位置顿了顿,"就是这处...算了,按你说的办。"
苏慕瑶接过图,借着月光扫了眼,眉峰微挑:"殿下这布防图,西墙第三垛口的岗哨少了两人。"
"我大意了。"萧承煜挠了挠头,"慕瑶帮我改改?"
苏慕瑶突然笑了。
她知道萧承煜从不会"大意",这处漏洞分明是故意留的。
她抽出佩刀在图上划了道:"既如此,我让阿七带队守西墙,他最会装睡。"
萧承煜望着她重新标好的布防图,心中暗赞——苏慕瑶不仅看出了漏洞,还派了最擅长潜伏的暗桩去守,这招"将计就计"比他想得更妙。
次日清晨的雾还没散,影七就撞开了萧承煜的帐门。
他发梢滴着水,显然是蹚过护城河追来的:"殿下!
张九牛带着个包裹往东越去了,小的截下他的包袱,里面有这东西!"
他摊开的手掌里,躺着卷泛黄的绢帛。
萧承煜展开一看,瞳孔骤缩——那是他系统任务卷轴的仿制品,上面赫然写着"三月内夺东越三城,违者削去天命"。
"好个借刀杀人。"萧承煜捏着卷轴的手青筋暴起,"他们想让东越以为我要吞他们的地,又想让营里的老卒觉得我被系统胁迫,人心不稳。"他突然抬头,"追了多远?"
"没追。"影七咧嘴一笑,"小的在他包袱里塞了块带朱砂的碎瓷,东越的狗腿子就算收了信,也得先被朱砂染了手。"
萧承煜拍了拍影七的肩,转身走向姜挽月的帐子。
帐帘未挑,他便听见里面传来翻书声。
掀帘而入时,正见姜挽月捧着那卷东越密档残页,指尖轻轻抚过"大夏"二字。
"殿下。"她抬头,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亮,"我查了《东越野史》,大夏城是上古王朝的龙兴之地,传说谁能在此重建大夏,便能得天命。"她将残页推到他面前,"而这行'萧氏若兴,东越必亡',写在大夏城的坐标旁。"
萧承煜望着残页上的字迹,突然想起系统任务里那个"千年门阀"的目标。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他要建的"大夏",不仅是新王朝的名字,更是斩断千年因果的利刃。
"报——"
帐外传来亲兵的吆喝:"北燕赵大人求见,说有急事要面禀殿下!"
萧承煜望着帐外渐起的晨雾,嘴角勾起抹笑。
他整理了下衣襟,转头对姜挽月道:"月娘,把地图和残页收好了。"又对影七道:"去请赵大人到演武场,本王要让他看看新练的玄甲卫。"
姜挽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再次抚过"大夏"二字。
帐外的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痣——那是隐世医谷的标记。
她低头轻笑,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你真正的名字,叫大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