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竹影在窗纸上摇晃,姜挽月攥着那封匿名信的手背上浮起青筋。
信纸上的字迹还带着白天的墨香,可那行字却像淬了毒——"你可曾想过,为何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敌国密卷之上?"
她推开书案前的木窗,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来,吹得案头的《东越典章》哗啦作响。
三天前萧承煜看她的眼神突然变了,静得像深潭,潭底却沉着把淬毒的刀。
作为国子监最年轻的女博士,她太明白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怀疑的种子己经埋下,若不及时拔除,便会在猜忌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青瓷灯盏里的桐油噼啪爆开,姜挽月忽然起身。
她将信纸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袖中最里层的暗袋,又取下发间那支青玉簪子,用银质的簪尾挑开封泥。
当她推开萧承煜书房的门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轻响,像极了当年在国子监抄书时,先生摇的醒木。
"殿下。"她的声音比平日更清冽几分,将信纸拍在书案上。
烛火映着她眉峰,那抹冷硬的弧度倒像是把未出鞘的剑,"这是今夜送到我房里的信。"
萧承煜正在看影七新送的密报,抬头时眼底的暗芒闪了闪。
他的手指在信纸上片刻,忽然笑了:"先生倒是沉得住气,换旁的人早该哭哭啼啼来喊冤了。"
"若我真有二心,此刻该烧了信连夜跑路。"姜挽月将腰间的玉牌解下,"这是殿下赐的'明鉴令',若主公不信,可派人彻查姜某的房舍、书案、往来信件——"她忽然倾身,指尖几乎要戳到萧承煜的鼻尖,"包括这三个月来我为殿下整理的三百六十六卷典章,每一卷的批注都可拿去比对笔迹。"
萧承煜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日前在演武场,姜挽月为了帮他校订《均田制草案》,在日头下站了三个时辰,额角的汗滴在竹简上,洇开的墨迹像朵极小的梅。
此刻她眼底的灼热却比那日的阳光更烫,烫得他心里那点疑虑滋滋作响,化成了绕指柔。
"我信你。"他握住她欲收未收的手,触感凉得惊人,"但我要找出是谁想让你死——或者,想借你的手,让我死。"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是影七的暗号。
萧承煜松开手,指节在桌沿轻叩三下。
门帘掀起时,影七的玄色斗篷还沾着夜露,腰间的短刃泛着幽蓝的光。
"查信。"萧承煜将信纸推过去,"墨迹、纸纹、送递路径,所有细节。"
影七的指尖在信纸上扫过,像在摸一具尸体的骨相:"竹纹纸,东越云州特产,每月只造三百张,专供密使。
墨色偏青,是松烟墨掺了螺子黛——东越皇室文书才用这种配比。"他抬眼时,左眼下方的刀疤微微抽搐,"末将这就去查云州最近三个月的纸商。"
"等等。"萧承煜突然按住太阳穴,耳中响起系统特有的蜂鸣。
他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识海——淡金色的光屏上,"天命筑国系统"的气运值正从87%缓缓跌至85%。
任务进度条里,"收拢人心"的进度停在62%,旁边浮动着一行小字:"核心成员信任度下降,影响气运值"。
"系统也在警示。"萧承煜睁开眼时,眼底多了把淬了冰的刀,"真龙计划"的水比他想的更深。
那个在暗里推波助澜的人,不仅要破坏他的势力,还要动摇系统根基。
影七离开后,萧承煜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案头的沙漏漏下最后一粒沙时,他突然停住,抓起案上的《北燕舆图》掷在桌上:"去请苏将军。"
子时三刻,演武场的校军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苏慕瑶的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鞘上的红穗子却像团烧不熄的火:"殿下要让姜先生出使北燕?"
"明修栈道。"萧承煜用炭笔在舆图上画了道虚线,"实则让她在青牛镇折返。
你带二十精骑护送,沿途换三次马车,务必让所有人以为姜先生真去了北燕。"他顿了顿,又补充,"影七会在驿站、茶棚、山神庙布下暗桩,只要对方动手,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苏慕瑶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若有闪失——"
"不会有闪失。"萧承煜的声音像块淬过的铁,"你是女武神,姜先生是我最信任的谋士,而影七..."他笑了笑,"是这世上最会挖坑的猎人。"
三日后的卯时,姜挽月的马车驶出营门。
车帘掀开一角,她瞥见道旁的老槐树上系着根红绳——那是影七留下的标记,说明暗桩己就位。
马蹄声渐远时,萧承煜站在箭楼上,望着车队消失在晨雾里,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匕首——那是姜挽月亲手磨的,刃口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当晚亥时,青牛镇的驿站里烛火通明。
姜挽月捧着苏慕瑶递来的热粥,突然顿住:"有杀气。"
话音未落,窗纸"噗"地一响,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擦着她鬓角钉在房梁上。
苏慕瑶的刀几乎是同时出鞘,刀光掠过姜挽月身侧时,带起她一缕发丝。
院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影七的飞针。
"抓住活口!"萧承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握着剑冲进来时,额角还沾着晨露——原来他根本没回营地,一路乔装跟在车队后面。
影七拖着个蒙面人进来,那人的右肩插着苏慕瑶的柳叶刀,血正顺着刀槽往下淌。
萧承煜蹲下身,扯下对方的面巾:"说,谁派你来的?"
"大...夏..."刺客的血沫溅在萧承煜衣襟上,"终将...落入天工...之手..."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突然涣散。
萧承煜捏住他的下颌,见他齿间有黑色药末——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天工阁..."萧承煜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残月,喃喃重复这个陌生的名字。
夜风卷着落叶扑进来,吹得案头的《东越典章》哗啦翻页,恰好停在"百工志"那章,上面用朱笔圈着"天工局"三个字——那是姜挽月的批注。
影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刺客身上有这个。"他递来半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个扭曲的"工"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萧承煜捏着令牌的手微微发颤。
他听见系统的蜂鸣再次响起,气运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
更远处,山脚下的村落里传来犬吠,一声接一声,像在预告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黑暗。
"天工阁..."他将令牌攥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究竟想要什么?"
此时,影七正在审讯室里盯着刺客的尸体。
他用银针刺入死者后颈,挑出半片染血的纸角,上面隐约可见"影七...不可信"几个字。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极轻的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