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地下室的霉味在鼻腔里发酵。
林夏的登山靴踩过积水,陈默举着应急灯的光柱扫过斑驳的骨灰寄存柜,铁门编号在潮湿空气中锈出暗红色的血痂。
“079号柜。”林夏的声音在幽闭空间里泛起回音,指尖抚过铁门凹陷的编号,锈屑簌簌掉落。陈默的应急灯晃过她苍白的侧脸,在视网膜上烙下青色血管的纹路。
锁眼转动时发出垂死之人的喘息。陈默刚推开柜门,林夏突然拽着他向后踉跄——骨灰盒倾覆的瞬间,无数泛黄照片如雪片般喷涌而出。黑白影像里,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将皮带抽向蜷缩在墙角的女孩,女孩手腕的淤青在闪光灯下泛着紫黑色。
“是林教授……”陈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林夏却踩着照片走向更深的黑暗,应急灯照亮墙角堆叠的胶片箱,牛皮纸上的火漆印赫然是父亲私章。
暗房红灯突然亮起,林夏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未显影的胶片在显影盘中如水蛇般扭动,父亲的脸从定影液里浮出,背景是这间地下室。他正将某个瘦小身影塞进骨灰寄存柜,铁门合拢前,林夏看见了自己七岁时的碎花裙摆。
“他在拍摄自己的犯罪证据。”陈默的惊呼被显影液沸腾的声音淹没。林夏突然抓起一卷胶片冲向洗手池,冰冷水流冲刷着乳白胶片,父亲狰狞的面容与实验室的解剖台重叠,那些被冰冻的“实验体”突然都长着她的脸。
时空在此刻褶皱。林夏听见铁链拖地声从记忆深处传来,十六岁生日那晚,父亲将她反锁在实验室,防弹玻璃外,同事们举着香槟庆祝“记忆移植”项目突破。她撞翻的烧杯引发火灾,消防警报响起时,父亲正将镇定剂扎进她脖颈。
“你母亲就是毁在情感用事上。”胶片中的父亲突然开口,林夏踉跄着撞倒显影架,暗房陷入绝对黑暗。但那些定影的影像仍在视网膜燃烧:十八岁的她被绑在手术台上,父亲举着闪烁红光的记忆提取器逼近,背景音是母亲临终前破碎的哭喊。
陈默的手电光柱刺破黑暗时,林夏正用碎玻璃抵着自己咽喉。血珠沿着胶片上父亲的脸庞蜿蜒而下,那些被冰封的记忆突然全部解冻——七岁那年,她故意打翻显影液毁掉父亲拍摄的虐待影像;十六岁纵火时,她其实看清了父亲电脑里的“破茧计划”草案;就连母亲的死,也是因为在阻止人体实验时被推下楼梯……
“我不是受害者。”林夏的匕首尖突然转向陈默,“你们都在骗我!什么破茧之焰,不过是父亲想让我继承他罪孽的诱饵!”暗房红灯骤然炸裂,无数胶片如血色蝙蝠扑面而来,每张照片里的父亲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成为我的作品。”
林夏在崩塌的影像中狂奔,应急灯滚落到脚边,照亮墙上新出现的暗门。门后是间摆满镜子的密室,每面镜子都映照着不同年龄的自己:七岁蜷缩在柜子里的女孩,十六岁在火场中冷笑的少女,现在握着匕首颤抖的自己……所有镜像突然同时开口,声音在密室中形成共振:“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但林夏的匕首刺向了镜子。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坠落,每片残镜里都映出父亲临终前的画面——不是她记忆中实验室的爆炸,而是养老院病床上,老人枯槁的手正抚摸泛黄的母女合影。监测仪长鸣的瞬间,林夏看见父亲眼角有泪光闪烁。
“原来你也会痛。”林夏跪在碎镜中,指尖沾起血与显影液的混合物,在墙上画出燃烧的凤凰。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废墟时,那些被焚毁的胶片灰烬突然聚集成蝶形,环绕着她飞向通风管道。
陈默找到她时,林夏正站在殡仪馆天台,看群蝶掠过墓园。她摊开掌心,一只机械凤蝶展开翅膀,微型投影在晨雾中映出父亲最后的日记:“破茧计划不是复制记忆,是让被困在过往的灵魂得到自由。”